禪音寺寂靜無聲,隻有山下汩汩的溪流,隻有山腰處僧人上山與下山的動靜。
“還有多久?”落羽問道。
“五個時辰。”渡厄說出一個很清晰的時間。
落羽起身,“回誅仙殿。”
邊浩渺有幾分驚異,抬頭看著他,“我們不等葉孤城出來嗎?”
“不必了。”
邊浩渺皺眉道:“那我們守在這裏是為了什麼?”
落羽緊緊抿著嘴唇,顯然不肯再開口。
邊浩渺見狀也不再去問,隻微微點頭,起身拂袖,從遠方招來一片雲,二人乘風踏雲而起。
渡厄等人齊齊鬆了一口氣,此次設局於他們而言十分重要,若落羽有意破壞,那便是功虧一簣。
島主道:“這誅仙殿聖子行事怪異,這些日子留在此處,似乎毫無所圖。”
其餘幾人的麵上俱有疑惑之色,隻有穀凝幽幽地看著二人背影,似有所悟。
“不論如何,他離開於我等而言都是好事。”渡厄望著頭頂的佛,道:“現在,隻需等待葉孤城百世輪回之後,入我佛門了。”
穀凝聞言笑了一聲,多有揶揄,“你便這麼又把握,認為葉孤城會入佛門?”
渡厄似聽不出穀凝的揶揄,回應道:“你有所不知,他若是每一輪回都度過千百年的時間,那便是未曾看破紅塵,因此耽擱得時間太久。如今他度過每一世的時間越來越短,可見是放下了執念。”
穀凝的神情變得凝重,“那麼,百世之後,他如何皈依佛門?”
“佛前三叩首,一叩斬人情,二叩斬紅塵,三叩斷過往。”
佛國,百世輪回中。
葉孤城奄奄一息,麵前站著眾多故人,定天逸武海清彌世劍卿芷安碧容
經過百世重複般的輪回,並再度感受曾經嚐試過的無數痛苦,再看眼前這些親朋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悸動。
他的腦海裏一片混沌,與此同時還有緩緩流逝的生命。他的胸膛處有極深的傷痕,鮮血不斷從包紮好的布條中滲出。
葉孤城見過許多人的死亡和離開,從親朋到敵手。現在,終於輪到了他。
他的目光從一張張悲慟的麵容掠過,心底感到前所未有的漠然與疲憊。
“百世輪回,彈指而過,萬般悲喜愛恨,也不過須臾。”他閉上眼睛,“佛祖的手段,果然高明,佛門佛理,也的確道盡了人生八苦。”
當眼睛完全閉上,一切都歸於黑暗。
葉孤城的耳邊傳來痛哭聲,來自於故人。
在無盡的黑暗中,他仿佛又聽到了聲聲戲詞,“厚地高天,茫茫滄海,任,錚錚鐵骨,百年亦塵埃;春遇秋落,夏蟲冬蛹,任,風華豔麗,十年易遲暮。”
“不如皈依,不如皈依。”
葉孤城在茫然迷惘中,也低念一聲,“不如皈依。”
黑暗的世界逐漸明亮起來,死寂的,單調的色彩開始變得生動,眼前是鳥語花香,百花齊放的空穀。
空穀盡頭,是一尊大佛。
葉孤城穿過花海來到佛前,抬頭看這佛像佛身,再到巍巍佛光,又定定看著佛像麵容上的慈悲,回想起這百世輪回以來所見所聞,緩緩跪了下去。
“咚!”
禪音寺上,毫無預兆地,從佛像腹中傳出一道鍾聲,鍾聲傳遍百萬裏。
渡厄露出了然笑容,“他已皈依。”
穀凝怔怔呆在原地,麵容猶自帶著不可置信,喃喃自語,“怎麼可能?”
葉孤城在她的眼中,向來果決,一旦打定了主意,心意便絕不會再變,如今見他竟真地跪了下去,將要皈依!穀凝心下撼然,“他在佛國中,究竟經曆了什麼?”
禪音寺下,無數的僧人駐足,抬頭望向山頂,雙手合十。山頂已經百年沒有鳴鍾,如今鍾聲大作,想來定是有大事發生。
佛像上方的雲仿佛被一隻大手撥開,佛像頭頂有一道微弱而清晰的光芒散出,其中情景,正是跪倒在地的葉孤城。
“佛前三叩首,一叩斬人情,二叩斬紅塵,三叩斷過往,此後便是佛道,也是真仙道。”渡厄開口。
一片光芒中,渡厄僧人和島主等人,隻見葉孤城跪在佛前許久,嘴唇微動,在不住地說些什麼。
“眨眼間的百世輪回,佛祖,這便是你用以教化世人的執念嗎?”葉孤城望著佛像,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百世輪回裏的一幕幕禮盒,由衷地,認命一般地閉上眼睛,低頭,一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