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樹雙手合十,“我親眼見它落在爛柯寺的下山路上,劍氣交錯,劍意橫生,三十年不散。”
方丈聞言微驚,“劍意三十年內不散,對寺內弟子進出可有什麼影響?”
嘉樹徐徐道:“若他不願撤去這一劍,三十年內爛柯寺不得下山入世。”
殿內所有人大吃一驚!
一時群情激奮,“豈有此理!此人將下山路攔住,是以為自己無人可敵,要將我等一網打盡嗎!”
嘉樹長歎,“從方才的一劍看,此人是化神無疑。”
聽聞化神二字,殿內頓時一靜,嘉樹又道:“若我看得不錯的話,或許是位故人。”
嘉樹回頭,看著殿內的一眾弟子,“稍後我出寺與他聊一聊,若真的是那一位故人,今日爛柯寺之禍必不可免。”
聽聞嘉樹說是故人,爛柯寺方丈渾身一抖,不可置信,低低道:“長老是說,青峽之前,淩雲渡天驕門之子?”
他這句話刻意壓低聲音,絕不讓其他弟子聽到。
嘉樹並未回應,待方丈說完,他已轉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方丈連稱幾句不可能,再抬頭時,渾身已被汗水浸透,喃喃自語,“當年那人離開時堪堪與嬰變後期相比,與嘉樹長老動手時處處都在下風。短短一年,不過短短一年!就算此人天縱之才,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突破化神玄關!”
爛柯寺殿內一眾弟子因為嘉樹長老一聲故人,一陣騷動。
混亂中不知是誰一聲恍然似的驚聲失語,“莫不是青峽之前的葉孤城?”
大殿一靜!
爛柯寺是世外之地,在世間敵手極少,近百年來唯 次稱得上大敵的,也隻有當年的葉孤城了。
一瞬間,大殿內眾人似乎已經篤定。
“原來是他!”
“他當日不是受淩雲渡華真上人所誅嗎?”
“不知又使用了什麼手段苟且逃生!”
“這臨陣脫逃的手下敗將還敢再來!”
“似這種丟棄師傅,獨自苟且偷生的敗類人人得而誅之!應立即通知喟歎觀陽關和淩雲渡三地!”
隻有爛柯寺方丈沉默不語,望著遠處走向山下的嘉樹麵露憂色。
嘉樹踩著爛柯寺前的青石板一步步下山。
山下百裏外,葉孤城向前走出三步,每一步越過數十裏,所過之處,天空中雲海受劍意所驚,變作鱗狀。
又過三步,他來到山下。
他抬頭,看向山上一步步走下來的老和尚。
老和尚臉上的皺紋極深,比上一次見麵時更深,皮膚鬆弛,身形佝僂,隻有慈眉善目的模樣還沒有變化。
嘉樹在葉孤城麵前站定。
兩人之間有一道極細的裂縫,裂縫貫穿山體,由前到後,劍意彌漫。
嘉樹麵露讚歎,“當日我見你時,便知你道心通透非常人可比。華真說他將你誅於手下,我一直不信。卻沒有想到短短一年,你已歸來。”
葉孤城皺眉,越過他望向遠處爛柯寺,“爛柯寺方丈何在?”
嘉樹道:“我此次代方丈前來,是想為爛柯寺謀一生路。”
葉孤城低頭,看著嘉樹,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憤怒,怒極冷笑,“爛柯寺中的禿驢越來越不要臉了,明知我不會向你動手,居然將你推了出來。”
嘉樹聞言麵露欣慰之色,當初他隻是在青峽前看葉孤城天縱之才,一時生了惻隱之心,因此沒有將全部的神通施展。其實當初他和葉孤城的勝負在五五之數,他的行為並算不上手下留情,卻沒想到葉孤城還一直記得。
他看著眼前年輕人的憤怒,開口道:“我說想要為爛柯寺謀一條生路,其實也是為你求一條能解你心中怨氣的捷徑。”
葉孤城的神色中略帶一絲嘲諷,道:“我沒想到你也會說這種廢話。”
嘉樹搖頭,“方才我看你一劍,已經堪比化神,是我萬萬不能及,就算此刻爛柯寺上眾人齊上,也未必是你一合之敵。”
葉孤城微微抬頭,年輕人特有的驕傲意氣一時顯露出來。
“但,你可知道為何這數千年來,各世外之地嬰變眾多,卻不見化神?”嘉樹道。
葉孤城微微一怔。
嘉樹道:“化神與嬰變差別極大,要晉入化神的確極難,就連當年驚才絕豔的逸明真人都卡在嬰變多年。但世外之地這數千年來,稱得上天才的不知有多少,逸明真人也不過是其中一道小小的浪花兒。”
他看著葉孤城道:“也所幸你回來的及時,若再晚來一年,你當初受世外追殺的罪魁禍首,未必還會留在淩雲渡。”
葉孤城心中一動,“你是說,華真老兒已經化神?”
嘉樹頷首,接著開口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要複仇本是天經地義,爛柯寺當初闖的禍事如今也的確該還。但,你留腳下這一道劍痕已經足夠,上山殺一兩人也是應該。我隻怕你心中殺意太濃,無法收手,到時候惹出某些不世出的人物。”
他一番話苦口婆心,手中佛珠攢起,一粒粒撫過,“到了我如今的年歲,天人劫即將再臨,命不久矣,爛柯寺於我而言已經算不得什麼。方才這幾句話,還需你自己斟酌。”
嘉樹閉上眼睛。
葉孤城緊緊盯著他,驀然一笑,“今日我來此,本就不曾打算殺人。”
嘉樹睜開眼睛,麵露疑色。
葉孤城低頭瞧了一眼腳下劍痕,“爛柯寺的禿驢向來極喜歡多管閑事,若將他們留在這狹小廟堂,令他們三十年不得下山。自此之後可通天下寺的爛柯寺便無法入世,豈不是比殺了他們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