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正是午後的酷暑時分。王江寧踩著腳踏車穿街走巷,自出生起就在城裏廝混,他早把街巷摸得爛熟。這會兒專揀著陰涼的小巷走,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丹鳳街的複興書店。
“張老板,這個月的《偵探》到了沒有啊?我師父可等好幾天了。”王江寧人還沒進門,聲音就先飄進了書店裏。
“哎喲我的王大偵探,這書要是來了我能不給李老爺子送上門去嗎?真真是沒到貨啊。”張老板一聽到王江寧的聲音頭都要炸了,這小子難纏得緊,出了名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為了給他師父催這本雜誌這都來了三趟了,每次都能在這書店耗一下午,生意都沒法做。
“張老板啊,您和我師父那也是故交了,他的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案子可以慢點破,《偵探》那是一期都不能落的。您說您這麼大個複興書店,以前就是打仗的時候也沒見斷過貨啊,這個月怎麼就死活不到貨呢?”王江寧進了書店,也不和張老板客氣,隨手拿起一本薄書當扇子扇了起來,然後一屁股坐在了一堆書上,似笑非笑地盯著張老板。
“這事兒真不能怪我啊,這個月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上海來的雜誌都沒到貨,我都發了兩封電報去催了,隻能等啊,李老爺子要是著急看,我這剛進了好幾種新出的雜誌,要不你先拿幾本看得上眼的回去慢慢看,到時候還回來就行。”張老板一看王江寧這個架勢,就知道估計又要在這兒耗一下午,急忙推了推眼鏡,認真說道。
江寧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牆上花花綠綠貼滿了各種雜誌的海報,倒真是有很多沒見過的,隻是封麵圖案一本賽一本奇怪,也不知道是什麼類型的雜誌,總之在王江寧眼裏,沒一本配給《偵探》提鞋。
“張老板,我也不是為難您,而是我師父實在是著急,他一著急,我就難過,我一難過,您這生意自然也就難過,大家都不想難過嘛對吧。”王江寧繼續呼啦呼啦地扇著書,油墨特有的味道在炎熱的空氣中彌漫著,讓王江寧的心裏還感覺涼快了一點。
“對對對,大家都不想難過嘛。喂!出去出去!”張老板最後這句話,卻不是對王江寧說的,而是衝著書店門口喊的。
王江寧一開始也被他嚇一跳,還以為是趕自己走,不過很快回過神來不是衝自己,轉頭去看張老板喊的方向,皺起了眉頭。
門口站著一個灰頭土臉穿著長衫的男子。一頭雞窩一般的亂發,這麼熱的天,他不但穿著長衫,而且手還抄在袖子裏,縮著個頭,鼻子裏也不知道是鼻涕還是汗,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看起來甚是齷齪。張老板喝他的時候,他正準備悄悄抓一本書看。
“出去出去!莫要髒了我的書!”張老板一邊說一邊揮舞著一杆拂塵趕那人出門。那人急忙抱著頭往出跑,跑的時候下盤不穩還摔了一跤,連滾帶爬地跑了。
張老板也沒追出去,回頭一看王江寧皺著眉頭,以為他認為自己欺負寒士,急忙解釋道:“王大偵探啊,我可不是欺負窮人,我這書店,窮苦書生一向是可以在店裏隨便看的,我趕他走是因為……”
“我知道,因為他是癮君子。要是我我也趕他走。”王江寧一看張老板會錯意,淡然解釋道。
“你怎知他是癮君子的?你認識他?”張老板吃了一驚。
“這種人我可不想認識,這麼熱的天穿長袍還抄手,麵黃如蠟骨瘦如柴,吸溜吸溜的癮都快犯了,不是抽大煙還能是什麼?你要不趕他走估計分分鍾就能在你店裏發作。”王江寧換了本書扇了起來。
“不愧是王大偵探,眼睛毒啊。這麼著,這個月的《偵探》要是明天再不來,大不了我親自跑一趟上海,去出版社看看到底什麼情況,您看這樣行嗎?”張老板看王江寧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咬了咬牙決定來個釜底抽薪送走這尊不動金剛。
王江寧聽張老板這麼一說,也知道他是真沒招了,書不來他也變不出來,狡猾地一笑,拱手說道:“那便這麼說。明天要是還不來,我親自去碼頭送張老板上船,那地麵我熟得很。”說完也就不再多言,拿上自行車,騎著走了。
回到李英雄探事社的時候,師父李老吹還在房間裏吹呼。師父年紀大了,這午覺的時間是越來越長。不知怎麼的,王江寧眼前總是浮現出剛才那個癮君子的頹廢模樣,一時間煞是煩悶,便想找點事情散散心。他在院子裏打了一會兒拳,正尋思著是不是再去韓平那裏晃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案子可以接,就聽見哐哐哐有人叩門,這大中午的居然有人敲門,有生意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