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
070
這一場秋雨下得很不是時候,也或者是昭示著冬天的來臨,它很粘稠,也很淒冷,上海的整個街頭被洇在雨裏,店鋪的門窗都隻開啟了一條縫,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偶爾疾馳過的汽車碾壓著路邊的積水,濺得泥點子四處亂甩,黃包車很少,這個世界好象一下子死了。
日式小酒館裏的酒客不多,宮本太郎走進來,收起雨傘,在侍者的引領下進了包廂。鬆浦河源已經在裏麵等候多時了。
鬆浦河源受了傷,臉上的淤青未消,眼睛被腫起的腮幫子擠得眯成了一條縫,盡管他的神情是嚴肅的,但豬頭豬臉的樣子看起來還是使人忍不住想笑。宮本輕蔑地掃了他一眼,沒打招呼,徑直坐在了他的對麵,倒了一杯清酒。
"我請求……回到上海……"鬆浦誠懇地說。
宮本未置可否,隻是皺著眉頭。
鬆浦沮喪地說:"竹野美智死了,我們的任務也完成了,我請求回到上海……或者,回國……"
"鬆浦君,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宮本冷冷地說:"聖戰即將開始,犧牲在所難免,你難道想臨陣脫逃嗎?"
鬆浦麵露難色,悶吭著了一會兒,從懷裏掏出一張照片來,放在桌子上。照片上的景致應該來自京都,一蓬盛開的櫻花樹下,兩個孩子牽著手依靠在父親身邊,孩子笑得如櫻花燦爛,男孩女孩長得一般模樣。而現在,這張照片已經被血跡染紅。
鬆浦說:"這是竹野美智留給她弟弟的遺物,拜托我轉交給竹野信。"
宮本拿起了照片,端看了一下。
然後,默默地擦燃了火柴,把照片燒成了灰燼。
鬆浦看著他的動作,心情異常沉重。
宮本幽幽地說:"作為天皇的武士,唯一的使命是效忠於天皇。現在聖戰即將開啟,絕對不可以擾亂軍心。竹野信還有任務沒有完成,他必須要找到吳三桂的寶藏。"
宮本並沒有發覺,他的身後,窗格子最下角的窗紙被戳了一個小洞,一隻眼睛正從洞中向內窺探。
盡管他們談話的聲音很輕,但李雲飛還是聽清楚了一切。
有人經過走廊,他迅速起身,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開。
走到門口,一束閃電將他的臉映得越發慘白。
侍女撐開傘,幫她遮雨。
他麵無表情,抬頭看了看天空。
他上了汽車,汽車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遊走。
他靠在車廂後座上,緊緊地咬著嘴唇,轉過頭去不讓司機看到自己的臉。
雨水象被潑下來一般流淌在車窗玻璃上,他看不到外麵的世界。
而他,也看不清楚自己了。
姐姐死了,為了拿到北平龍骨山上的那顆遠古人牙齒化石,被警察開槍射殺,她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心願,為天皇效忠而光榮死去,而自己呢?
自己一無所獲。與江白帆的周旋自以為勝券在握,沒想到到最後,女媧石沒有得手,藏寶圖也被掉了包,開啟寶藏的鑰匙也是假的。自己是慘敗的,到底為什麼會敗竟然還不明白。江白帆就象是自己的剋星,為什麼不忍向他開槍?隻要,隻要摳動扳機,他就會倒在血泊裏,他懷裏的女媧石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如果寶藏不能得到,還可以有女媧石可以複命,說不定可以早早的完成任務,和姐姐團聚,一起回到日本……
他握緊了拳頭,憤力地敲了一下車窗。
猛然又一道閃電,他看到路邊的樹影模糊,房子似乎都在搖晃,雨點明晃晃的象一把把飛刀撲麵墜落。
他的心很慌,又慌又疼,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一種悶悶的躁動,如困獸般無所適從。
這場雨很大,不僅僅是上海,整個華東地區都在下雨,雨水蔓延著,不斷飄移,初冬的第一場台風已經登陸了。
就在李雲飛煩躁不安的同時,寧波徐家鎮上河村小農舍也被驟雨包裹著,似乎搖搖欲墜。一盞油燈如豆,微弱的光擋不住外麵天昏地暗的感覺,秀凝披著被子縮在床角,風把窗戶撲開,她忙去把窗子堵上,雨水還是從縫隙裏撲進來。她又急又怕,忙叫帆哥,沒動靜,江白帆在自己的房間內不知道做什麼。
秀凝急了,披著衣服掀開門簾,頓時被下了一跳。
江白帆在床上,瑟縮在牆角,身上裹著被子,每一道閃電劃過他都顫唞一下,神色無比驚懼,兩眼翻白。突然,他渾身抽搐著,嘴裏吐出白沫,在床上翻滾。秀凝才明白他羊癲瘋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