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
“窮畢生之力,也要報仇!”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似從雲端深處傳來,恍惚不可捉摸,平靜卻陰寒。一遍又一遍,回音飄渺,層層相疊,經久不息。
……
樂陽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和往常一樣,他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濕透,衣服緊貼在身上,很難受。他從床上撐起,靠在床頭,透過屋頂上的破洞看著濃鬱夜色之下的璀璨星空。
星光閃閃,提醒著他,時間距離天亮還早。
但他此時已經無心再睡。
一陣夜風吹來,涼嗖嗖,他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起床用冰涼的井水衝幹淨身上的汗漬,也平靜了腦海裏混亂的思緒。
他才慢吞吞的走進房中,穿起那件布滿補丁的短衫,拿著昨晚吃剩下的半張烙餅,走出了門。
“小樂子,你來早了,船還沒有來,快過來再睡會兒。”
天沒亮,鬆風港卻已經亮了。
四十八盞燈掛在港口的上方,照得港口有如白晝,周圍也籠罩在恍惚的光線之中。
樂陽還沒有走進港口,就聽到有人在叫他。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黑黑瘦瘦,藏在一堆貨物中,正朝他不停地揮手。
中年人叫曹方,三十多歲依舊孑然一身,有時候幼稚地就像個孩子。
“不睡了。等忙完了回家再好好睡睡。”
看到曹方時,樂陽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他正是被曹方從海水中撈起,又靠著他的接濟,才勉強活了下來,同樣也是因為他在港口管事麵前的說情,管事才破例答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在港口做一些瑣事。
工錢雖然不高,卻足夠生活。
曹方曾經是他的救命恩人,現在成了他最好的朋友,盡管這個朋友時常嘲笑他下巴上的那顆痣。
樂陽斜靠在一個木箱上,手中的烙餅撕下一半扔進曹方的懷裏,抬著頭看向黑暗中的港口。
越來越多的人從遠處的黑暗中,走進港口明亮的燈光下。
港口屬於鬆風米行,這些人都是附近的村民,靠著替米行做事,賺著養家糊口的工錢。彼此之前都已經非常熟悉,傾刻間,安靜港口被巨大的喧囂聲包裹。
一陣大浪拍來,港口上的燈微微搖晃,遠處出現了一個朦朧的虛影。
“船來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叫了一聲。
所有人立即朝前湧去,生怕慢一步就被別人搶了先,抗一袋米可以得兩枚銅錢,不多,卻能讓日子再好過一些。
兩艘巨船緩緩地停靠在港口,艙門打開,露出裏麵堆積如山的米袋。
這些米會通過停在港口外米行的運糧車,源源不斷的送往各個城市,而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將米袋抗到車上。路不遠,但宛如細沙一般的米使讓米袋變得格外沉重。這並不是件容易的活。
才搬完兩袋,樂陽的頭上就已經滲出了細汗。
曹方出現在他的身邊,衝著他笑了笑:“小樂子,你的身體還是一樣的瘦弱啊。”
將沉重的米袋放在車上,他揉著發酸的肩膀,道:“等下發了工錢,一定記得去割幾兩肉。隻有多吃肉,才能長身體。”
這一次的數量,比往常要多得多,直到日上三竿,最後一車米才緩緩的離開了港口。
每個人都如同脫力一樣,直接躺在了港口濕潤的泥地上,但是很快又掙紮著爬了起來,走向了鬆風米行。
那裏有著美妙的銅錢,正安靜地躺在木箱裏,等待著他們。
“搬米十三袋,得錢二十六。”賬房先生手中的算盤,劈劈啪啪地響,他的聲音尖銳而晦澀。
米行的管事從錢箱裏抓出一把,放到麵前一人的手中:“李大牛,你老娘身體不好,多出來的錢記得給你老娘買隻母雞燉了,養養身子。”
李大牛收好了銅錢,千恩萬謝之後興衝衝跑回了家。
“米十四袋,錢二十八。”
賬房先生難聽的聲音中,這個人一臉期待的看著米行管事:“劉管事,要不也給湊個整數得了。”
“然後你再去輸給賭坊?”劉管事輕笑,從錢箱裏拿出十枚銅錢:“就給你這麼點,剩下的錢我會折算成米糧,送到你家裏,省得你老婆孩子整天餓著肚子。”
……
“米五,錢十。”賬房先生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樂陽慢慢的向前走了幾步,他是隊伍的最後一個,現在終於輪到他了。
劉管事從錢箱裏抓起一把,看也不看就放到樂陽的手裏:“等下記得去割點肉,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個錢絕不能省。”
樂陽沒有拒絕,他需要錢,幾般道謝之後才慢慢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