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掉了,後來才發現丁大叔他們都小心翼翼的留著,“洗臉水可以用來澆地”。
在民勤的第二周我們就遭遇了當年最大的一場沙塵暴。
當時我和趙亮他們都在縣裏那個簡陋的誌願者辦公室,一開始大家沒什麼感覺,慢慢的開始覺得呼吸有些不暢,好像嗓子裏有東西,
然後鼻子就聞到了濃濃的塵土味兒,這才後知後覺的開始搬東西擋住門,拉下窗簾,再用厚厚的書蓋在窗台上。這場狂風一刮就是3個小時,我覺得滿嘴都是苦澀的土味兒,昏黃的塵土滿屋飛揚,陰霾如黑夜,開著的日光燈都呈現一種病態的紅色。
好不容易等風過去了,我摸摸書,積的塵土足有半指厚。我們七手八腳的搬開門前的家具,拉開簾子,窗外的景色令我瞠目,昏黃的沙幕已落在我們身後,麵前是漸漸散去的灰霧和透過雲層灑落下的燦爛的陽光,藍天就這樣在我們前麵慢慢展開,我能看見灰塵在光線中跳著舞,漸漸的湮滅了,心中湧起一陣感動。
“沙塵會過去,太陽會出來,希望也隨之而來。”
趙亮遞給我一條幹毛巾,“詩人,去外麵抖抖灰吧。”
我轉身看他,一頭一臉的灰白色,估計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兩人撫掌大笑。
胖胖的小陳調侃我們,“也不怕把沙塵都吸進肺裏。”
我笑笑,我的肺裏有水,有沙土,再加鋼筋就可以蓋樓了。
那晚我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姐姐我的決定。
2周半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趙亮他們走的那天我告訴謝書記我要留在這裏。
趙亮拍拍我肩膀,頗為深沉的說:“君子訥於言而敏於行”。
我笑得直不起腰來。
這一呆就是1年。
慢慢的我喝慣了帶點兒腐味兒的水,學會了隻有在極其必要的情況下才用最少的水擦洗,學會了如何用洗臉後的水澆半畝地,學會了壘石、挖坑、栽苗,也能像模像樣的說上幾句方言。我甚至還學會了用尿盆。大風刮斷了電纜或是百無聊賴的時候我經常練習自己的準星和持久力。
我把這些都寫信告訴舒煒,依然的,他沒有回過我一封信。
隻是我並不喪氣。
我還是會一次次的寄給他,哪怕隻是告訴他一些無聊的事也好,我想他知道我沒有忘了他。
我的臉上開始出現高原紅,嘴唇也時常幹裂,兩隻手的指縫裏更是黑垢,我覺得自己已經跟這裏融為一體了。
謝書記很感謝我,他說我是曆年來植樹造林裏誌願者支持時間最久的一個,最近一次甚至向一個來采訪的小姑娘介紹我是模範。
我樂不可支,小姑娘瞅準時機,啪的給我來了一張,後來看看報上的那張照片,我直埋怨老謝,“逗得我笑得連牙齦都露出來了。”
這一天有電話找我,直接打到了縣治沙委員會。
我很奇怪,我一般準時2周左右給家裏打次電話,不隻是誰有什麼事情找我。
拿起話筒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說,“我來還你那碗拉麵。”
竟然是淩蕭粟。
我高興莫名,直如要見到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老謝拍拍我肩膀,“出來的久了,也該回去了。”
我點點頭,老謝未嚐不知道我是個有故事的人,隻是從來不問,我很感激他。
臨走前一天晚上老謝力邀我去縣裏新建的招待所好好洗個熱水澡。
我恭敬不如從命。
看著水流淌著從我身上滑落的時候有種涅磐重生的感覺。
走的時候老謝對我說,石羊河區域改造工程已經啟動,叫我放心,我看著他耳鬢早生的華發,無言的握了握他的手,我們兩個的眼眶都有點兒溼潤。
淩蕭粟請我吃得蘭州拉麵。
“味道沒有我做的好,不過這次出差時間緊,下次到北京的時候我請你吃自己做的麵。”
我笑笑,“現在在忙什麼?”
“老樣子,吃飯喝酒高爾夫,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商人。”
“哪裏高就?”
他說了個名字,那是個聞名遐邇的大企業。
“小麗怎麼樣?”
淩蕭粟歎氣,“上了中學,成績還是那個樣子,半紅不白,老師找我談話,說是早戀,煩死個人,居然還唆使西表咬那小子,真是要命”一副標準慈父的樣子。
我哈哈哈的笑起來,小麗這一代,絕對強似我們。
真好,我們可以再像這樣談話。
他看著我,“他始終沒有再見你?”
我點點頭,原來他也知道。
“不放棄?”
“不放棄。”
他舉起麵湯,“祝你成功,也祝我成功。”
我瞪大眼睛。
他苦笑,“祝我成功的攀上總代理的位置。”
我們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