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純屬巧合
“吱——”
難聽的刹車聲,伴著刺鼻的輪胎糊味,把睡夢中的鄭畏弄醒了。
他到山城縣林桃鎮富家澗村報到,當個無品的村官,心裏無可奈何,卻也無所謂。坐轎騎驢,各有利弊。
沿途全是青紗帳,家鄉四空見慣,視覺疲勞,轎車顛簸如搖籃,鄭畏一路昏睡。
“到了?”
鄭畏上車後第一次開口說話。
在鎮政府會議室裏,他行屍走肉般地聽完分配,又被鎮幹部呼喝溫順的羊羔一樣,亦步亦趨地跟隨上車。
行李自己背著,一個單薄的帆布背包。上車夾在腋下,正好依靠在上麵睡覺。分配到這麼個鬼地方,實在是提不起情緒來。
他從駕駛員的右側向車前看去,看見一個瘦猴模樣的男子正在扶起一輛摩托車。摩托車倒在路中間,老舊得看不清顏色。瘦猴男子,把摩托車支在路邊,兩隻眼睛賊光閃爍,歪頭扭身地打量著車裏的人。
路麵上,撒滿了鮮玉米棒子,一隻裝過化肥的蛇皮袋子呲牙咧嘴地躺在路中間。
駕駛員下車看了看車前保險杠,上麵沒有刮擦痕跡。
他蹲下去,幫著收拾灑在路麵的上玉米棒子。瘦猴連忙擺手說,“不——用,是我——不小心,我自己來,我自己拾。”
瘦猴一邊說,一邊用腳把路麵上的玉米棒子踢到路邊,給轎車讓出通道。他敞開懷的襯衣看不清顏色,頭上和身上沾些斑斑駁駁的玉米雜屑。
“那,你自己拾掇?”
司機滿臉疑惑,上車嘟噥了句“富家澗民風變了。”
車上的鎮幹部回應“沒訛詐你,倒是少有。那蛇皮袋子破了,就得訛你一十二十的。”
鄭畏坐在車上,一頭霧水,富家澗人這麼衰,一十二十的也不嫌少,真不夠丟人的。
導航上顯示,已經到富家澗村頭了。
車子再次停下,前麵的路上躺滿了剛伐倒的楊樹。
“這是轎車能進村的唯一道路,這麼巧?”鎮幹部有些火氣,退出正玩在興頭的遊戲,拔出電話。
“不是早就跟你說了,今天送大學生村官進村。你到哪裏去了?”
鎮幹部三十餘歲,白胖有些謝頂,一付標準油膩大叔形象。他打電話時直通通的,一點不客氣,雖無職務,但有資曆,對村支書還是蠻有氣勢的。
“你個老付,別跟我耍滑頭,快來接人。”
他送大學生村官進村,也是代表鎮黨委政府一級組織,十足的鎮上欽差,責罵幾句村支書也沒敢呲牙的。
一方麵組織安排的任務必須完成,另一方麵宣布完任命,順水人情,還有一場例行的接風宴。
他在鎮上少有人請吃,喝酒也是幾個狐朋狗友隨便找個借口,你請我,我請你的,否則呆在鎮上還不鬱悶至死。
到村裏那可就是正兒八整的鎮領導,村支書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外號都隨口喊得賊響,於公於私都得請。
看來他也有段時間沒來富家澗了,否則他才懶得親自跑一趟呢。
鄭畏聽從政的老師說過鄉鎮幹部,個別的瞞天過海的事常做,打個電話,互相說好,編好應對台詞,事就算辦了。
如果全按照要求,跑到位的話,公車沒有,私家車跑油耗太大,財政超支,回家難交待。
富家澗是個最偏遠的小山村,更沒人願意來。平常素日裏,鎮上說了算的幹部極少有來的。
鎮幹部瞥了一眼身邊大男孩樣的帥小夥,說了句體貼話:“看來也是上麵沒人,分到這裏慢慢熬,熬出來就好了。”
鄭畏點點頭,沒有吱聲。沉默是金,言多必失。
誰知道自己順著說了牢騷話,他會不會打小報告呢。當利益發生衝突時,完全有可能啊。
鎮幹部剛打完電話,就看見路上出現了個壯漢。他揮舞著手臂,指揮伐樹人員清理道路。
他們業務熟練,用茶碗粗的樹枝當杠杆,很快把大樹撬到路邊,讓出轎車剛好通過的路麵。
那個揮舞手臂的漢子,來到車前,自覺地擠坐在副駕駛,帶著車直接到村委。
鎮幹部沒有搭理漢子,鄭畏就知道漢子是村裏專門跑腿的。
到村委後,村支書和兩委成員都在,看來早就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