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蕭宜抱著我問。
那一日,我例行如豬一般自然醒,而蕭宜已是早朝完畢歸來。
他說這話時,我小小驚訝了一番,卻不發一語。
他歎息道:“究竟是你自私還是我自私呢?明知道你想離開明知道你不可能
在一處留太久明知道我束縛不了你,可偏偏就想試試。綁得你不開心了,我鬱悶
又高興。鬱悶是因你也鬱悶,高興是因你終於在意起我的感受來。兮,你說我該
怎麽辦好?”
我自然不知道,若是知道,就不會諸多遲疑了。
但若我是蕭宜,以我自私個性,或許就這麽裝傻下去吧,綁也要綁到死,綁
到最後把感情都消磨光為止麽?
淺笑,搖頭。
“我隻是出去走走罷了。”
“我曉得,”蕭宜抱著我的手臂越收越緊,“我知道瑤城困不住你,知道你
如今多想看看走走,可偏偏我離不開此地,或許即便我能與你同去,你也未必歡
迎……兮,答應我,你會回來的,好不?”
我明白,此刻答應他留下來可能是最佳選擇,他不會如此小心翼翼,可是蕭
宜,為何你如此愛我卻學不來信任我呢?
我歎氣,淺淺說道:“阿宜,試著信我,你既知道我不願被你束縛住,你既
知道我將自由看的比什麽都重,就該知道我向往的是外頭的大世界。可人總會倦
了累了,屆時,我需要一個能靠的地方,你會做我能靠的地方麽?”
“你要來靠多少回都行。”蕭宜的音色聽來有幾分釋然。
我親吻他的唇,忽然發現有一個如此懂我願意放我走又願意好好愛我的人,
真不容易。
我熵照兮必定是上輩子積了福的,才遇上蕭宜。
那一日,蕭宜抱了我許久才放開。
臨走之時,他再三叮嚀,一路小心。
最後,才嘟囔一句:“以後少在我麵前提賀蘭仲闕,就算你要見他要同他好
也別讓我知道。這輩子沒見過比他更惹人眼的家夥了。”
我笑,我不說,你就真不知了麽?
再說,蕭宜與賀蘭,這二人怕是這輩子下輩子都合不來的了。
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我從瑤城經過瑛、汾、潤三州一路亂晃。
年輕時,曾有過闖蕩江湖的夢。這夢後來圓了一半。
那一回離家出走,負氣之情遠多於闖蕩之心,即便離得放熾山莊再遠,我心
裏頭也就隻有那麽個人,時時刻刻都氣著想著牽掛著,甚至一舉一動無一不在模
仿那人。
雖然江湖人都道我愛美人,可我心裏頭,隻有他一個。
而如今呢?
如今我的心裏有很多,有阿冰有紼綠有醉花樓那群大人小孩,有悅染的精致
景色,有林翰的大好河山,有與恪倫鬥法的酣暢淋漓,也有一人獨自遊走的悠然
自得,除此之外,自然還有蕭宜,還有賀蘭。
但蕭宜與賀蘭,並不是唯一,不是我熵照兮的唯一。
小時候曾聽人說過,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便會死了的。
那時候不懂,如今卻全明白了。
即便是那刻在山崖上心裏一心想著跳下去便一了百了,之後真跳下了也還是
想活下去,其實那時候,我或許就知道,沒了賀蘭,我一樣能活。
哪怕是行屍走肉,也一樣是活。
活著,就有太多可能。
放熾山莊在連州,離瑤城有些遠。
我琢磨著,以我這速度晃到那兒,少說還得一兩個月。
我不知曉,八年是否足夠別人去遺忘什麽,可一路走來,我覺得該是能夠忘
了的。譬如昨日與我飲酒狂歡的那位刀客,我不知他的名,卻還記得他曾是山崖
上逼著賀蘭殺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