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段(1 / 2)

“是啊,我怕去了你家就……”邱景嶽沒往下說。

季師益抱緊他,說:“最近沒什麽事,我們過來住幾天。保證不過十一點不騷擾你。”

直到那位女學生出科,邱景嶽仍然沒留意到她那雙大眼睛一直在看他,也沒注意她隔三差五的彙報短信有什麽異樣,每次收到短信隻是回一句“嗬嗬,我已經看過病人了,謝謝你提醒”之類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天夜裏他都和自己的師弟進行翻天覆地的戰鬥,以至於上班的時候看見季師益他都開始有些心神不寧。隻要辦公室裏沒人,季師益就會過來,哪怕隻是站在他身邊不動,邱景嶽也會覺得他要做什麽了。一個吻,或者一個撫摸之類的。

那姑娘出科之後不久拿了一本病曆過來要邱景嶽評閱,裏邊還夾著一封信,邱景嶽以為她夾錯了,也沒打開,把病曆評完了,給她打了個優秀,就笑著把病曆還給她了。

在邱景嶽背後一張辦公桌的季師益看見之後幾乎就要歎息了。下一秒鍾覺得,能讓這個人看著自己,實在也是很有本事了。

7

每年七月到八月,每個副高以上職稱的人員都有半個月的教學假。直到三十八歲,邱景嶽的教學假往往形同虛設。其他教授的假期也被克扣,一般隻放一周,邱景嶽卻往往隻放三天,也就是周末加周末前的那個周五。到了季師益時代,邱景嶽的假終於可以完完整整地放了。有一年剛好有兩個主治升了副高,而按秘書的安排,都留在了二區。所以當年的教學假,二區的兩位正主任——季師益和邱景嶽——選擇了同時放假。為了不引人注意,兩人的放假起始日稍微岔開了一天。

季師益多年前去美國留學那一次,在坐飛機飛美國的途中,飛機顛簸了數次之後,機組人員開始給他們發紙筆,告訴他們把自己要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雖然在那之後並沒有真正發生什麽,季師益除了回國那一次之後,從此就不太願意坐飛機了。如果要去國內某些地方開會,他寧可坐高鐵。在廖敏軒時代,如果要出國開會,他會去,但每次上飛機前他都會把家裏鑰匙整串都給邱景嶽。開頭邱景嶽並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隻是覺得他是要他保管鑰匙罷了。後來某一次聊天,聽說起他在美國飛機上的事情之後,就想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最近幾年,季師益管轄下的科室幾乎不向會議投摘要,出國機會也就銳減。廖敏軒對會議稿很有興趣,主要在於他認為在會議上能夠取得很多發表十分光榮,其次是醫藥公司“讚助會議”的名目比其他名目正當許多。

在聽說那件事之後,邱景嶽也變得不愛坐飛機。每回出門開會,也會把自己的鑰匙都交給季師益。搬家之後,他們把屬於自己財產的所有鑰匙都配了兩把,互相給了對方一串。季師益曾經笑著問邱景嶽:“你抽屜裏放了什麽?”

邱景嶽說:“跟你抽屜裏一樣。”

季師益問:“那你想看看我抽屜裏的東西嗎?”

邱景嶽說:“希望一輩子不要看見。”

邱景嶽認為自己是無神論者,但近幾年漸漸覺得這個信念已經不那麽堅定。有時候他傾向於相信輪回、轉世什麽的說法,盡管他並不沈迷其中。他偶爾對季師益說起,他漸漸覺得可能靈魂是可以輪回的,季師益笑著問他:“你是不是覺得一輩子不太夠用?”

“不知怎麽回事,以前覺得太長,現在覺得不夠用了。”邱景嶽說。

他記得那個時候是傍晚,夕陽西沈,他們倆在陽台上泡茶,看金魚。一人坐在魚缸一側,對著白瓷魚缸裏遊弋的金魚說著這些話。他們養了幾隻鵝頭紅、幾隻龍睛、幾隻蝶尾,還有幾隻朋友送的蘭壽。它們當中屬那隻黑白橙相間的龍睛蝶尾最漂亮,紅白相間的鵝頭紅最活潑。

季師益倒了杯茶給他,說:“我也覺得不夠用。”

季師益的臉和幾年前似乎並沒什麽改變。邱景嶽想起從前不理解季師益注目的意思,最近自己卻時常看著季師益的臉,一看就是很久。想明白之後,未免有些後悔。畢竟在二十多歲的時候,他還沒能那麽仔細地看他,現在隻好經常拿出他從前的照片翻看。季師益不是特別愛拍照,二十多歲的照片似乎隻有畢業照以及集體照,唯一的一張單人照還是去開會的時候,大家人人一張單人照,別人幫他照的。從一定年歲以後,邱景嶽就熱衷於從電腦中整理出他們以前的照片,洗出來,放在各色的相框當中,擺在屋子裏。當發現他們倆的合照除了集體照幾乎一張都沒有時,他很是沮喪了一陣子。

意識到邱景嶽的沮喪之後,季師益買了個單反給他,說咱們一起去玩,走到哪兒拍到哪兒。

最初他們在家裏用三腳架拍了幾張。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的、一塊兒看金魚的、喝茶的,最後終於有一張,季師益把手放在了邱景嶽的肩膀上,被邱景嶽戲稱唯一一張親密照。遺憾的是,洗出來隻能放臥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