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光暗了,滅了。
天淩起身,直直地走向通向光明的大門,他知道自己身後,有一個弱小如孩子般的身影,靜靜地蜷縮在那裏,再沒有聲息。
他沒有回頭。
回去的一路,兩邊都站滿了人,宮裝華麗蹁躚,武裝英挺逼人,他走過,一個個都伏下去,伏下去,像那天外的青山,連綿不絕。
那一天,昭親王稱帝。
麵對弑兄犯上的篡位者,朝堂上竟有半數以上的大臣俯首稱臣,除此之外,一夜之間冒出數量驚人的保皇黨,竟原來都是隱而不發的三皇子黨,頑抗派絕望下緊緊咬住正統性不放,緋玨郡主拿出一張先皇臨死前寫下的密詔,上麵清清楚楚寫著:“朕,欲傳位於皇三子,尉遲天淩——”
大局,已定。
三天後,皇弟祭天,定帝號。
數十年未曾出關的大祭師出現在山頂的祭壇,獵獵風聲中,大筆一揮,眾人瞠目膽寒!
這是何等尊耀,乃至幾乎猖獗的帝號啊!
天淩拿起那張宣紙,笑了。
鳳,尊,帝!
十日後,帝王大婚,聘司空氏緋玨郡主為後,舉國歡慶,十日不絕。
半年後,封安如絮為曦君,地位高於四妃,僅次於皇後,且封為安家下任家主。
一年後,安家,展家,殷家被剝奪封地,封異姓王,從此男可入朝為官,女可入宮為妃,世代定居於京城。蒼家自願效仿三家,交出封地。
二年後,日升國派使者千餘人進貢,願歸順鳳尊帝。日後十餘年內,周邊十多個島國紛紛成為隸屬國,鳳尊帝下令:附屬國可有獨立君主,獨立製度,實行區域自治。
鳳尊二年,禦前殿試。眾人麵對眼前傳奇般的千古一帝,幾乎個個膽戰心驚,卻又在激動下不免偷偷掀起眼皮,望向那在高處淡然坐定的帝王。
殿堂內,淡金色的朝陽斜斜灑在他身上,明明眉眼精絕如畫,動作隨意慵然,舉手投足間卻隻見逼人的氣勢,與難測的深沉。
這兩種對立麵的結合,形成這個人身上一種——致命的,吸引!
盅惑般的聲音響起,鳳尊帝淡淡一笑,“怎麼,三年一屆的我朝精英,自我介紹也要推搡麼。”
明明是春風般的聲音,剛才還在沉醉的書生們,卻立時汗濕重衣。
一人越眾而出。
“在下姓蒼,名流。蒼天之蒼——風流,之流。”
眾人瞠目,正在侍茶的太監一個手抖,茶水灑了自己一身,有苦難言。
那人卻斜著腦袋,桃花眼彎彎道,“陛下,流乃有信之人,入朝為官不為功名,惟願恪守一句刻苦銘心的諾言。”
九五之尊突然笑開了,那笑靨如此惑人,一幹人連同太監宮女都不敢再看,齊齊低頭向著鞋麵。
他們沒有看到,此時,那大膽的漂亮貢生正與他對視而笑,臉上藏著化不開的溫柔。
那一句諾言啊。
浩浩蒼穹,鳳凰淩天;雖傲然,卻不再寂然。
——生死與共,一生相隨。
《完》
夜色清澄〈上〉
他出生在夜晚。
那天,宮內燃著整晚的燈火,宮牆映著火光,匆匆來往的宮女太監便投下走馬燈似的流影。人人神色緊張,動作間都透著惴惴的小心……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時候有什麼差錯,便會賠了自己的性命。
首先是因為這個宮的主子實在華貴,否則深幽的皇宮中那麼多妃嬪,添個皇子皇孫又有什麼稀奇?
可是玉貴妃可是代代出權臣的杜家小姐,如今又是皇上封的貴妃,在宮中能和她相當的也隻有德貴妃了。
第二個理由,隻有少數人高層知道。那是一個預言,一個傳說,一個關於帶領鳳舞走向強盛極點的,王者的傳說。外臨島國,內有世家,尉遲家的統治並不如表麵上的平穩,真正的大一統,卻是千年來未能實現。
那個關於“鳳凰轉世”的說法,既然天象司中的那位說的,就一定不會有錯。
因此早年大皇子出生時,以皇太後為首的長輩也是十分重視,幾乎就要立德貴妃為新後,然而這個孩子卻實在不爭氣,從小小年紀就能看出,將來絕對成不了什麼大事。失望之餘,眾人隻有把希望寄托在後來的子嗣中……
那麼,事隔三年,同樣尊貴的玉貴妃有了身孕,太醫又症斷出是男孩子時,自然也引來了同樣的重視。
嬰兒的啼哭聲打破了緊崩的空氣。
他蜷縮著身體,柔弱的肌膚接觸到冰冷的空氣。周圍恭敬的人們說,“娘娘需要休息”,於是,他被抱給了“父親”。
他不安地睜開眼——看著他的眼神,冰冷而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