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全)——作者:風塵之上
西江月
紅衣問我: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蘇陽則說:經年累月,哪一個癡兒不是雨打歸舟?
第一章 白首蒼煙孤旅 黃昏小雨疏風
連日的細雨纏綿,即使到了申末戌初,酒館裏卻依舊是沒什麼人。我已經把所有的桌子擦了無數多個來回,把所有大塊的牛肉切成片切成絲切成丁又剁成肉末,把所有還在這初秋天氣裏垂死掙紮的蒼蠅統統拍死清理幹淨——依然還是沒有生意上門。
百無聊賴啊。倒是我那夥計對我的百般操勞熟視無睹,照舊靠在櫃台邊讀他的書。
“小天,你好清閑咯。”我期期艾艾走過去。
“我在讀詩呢。”楚小天並不看我,特意把“詩”字說得重重地。
我拿抹布擦他靠著的地方,他便挪一挪。“今天先生又教了什麼好詩啊?”我問。
“舊苑荒台柳色新,菱歌清唱不勝春。隻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裏人……好聽吧?”他總算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對著我閃閃發光。
“好聽好聽,比上午那個小乞丐的蓮花落好聽多了。誰寫的?”
“李白咯,先生說他是詩仙。”
“哦~~~~~我知道。”
我一邊說一邊亢奮地發現眼前居然還有一隻蒼蠅,而楚小天看著我的樣子卻好象我是一隻蒼蠅。“你知道?”他說。
“知道啊。就是喝醉了酒跑到江裏撈月亮然後淹死掉的那老頭嘛。他在黃鶴樓做詩做不過人家,羞得很,就跑到鳳凰台去也做一首,人家不好駁他麵子,說比黃鶴樓那首好。其實啊,也大多抄人家的罷了。茶園子裏說書的老曹講過,你忘了?”
小天顯然不相信我的胡言亂語:“搞錯!詩仙誒!”
“那又怎麼?老板我當年可以一劍在飄著的梧桐葉上刺十八個排列整齊的小洞,可也有刺了幾百劍,連人家的衣角也沒沾著半片的時候。”楚小天朝我翻白眼,我懶得管,自顧一邊說著,一邊甩開抹布,將眼前亂飛的蒼蠅裹進去。再走到門邊,抖開抹布,蒼蠅就直直地摔在一個正跨進店來的人臉上。
“狀元紅?”
“沒有。”
“竹葉青?”
“沒有。”
“花雕?”
“沒有。”
“汾酒?”
“沒有。”
上官紅衣的臉色就那麼沉了下來,看著我。我扭開臉去,看見楚小天,他也正張著嘴望過來,一臉詫異。我無辜地笑給他看,抹布在手裏成了麻花卷。
“方大老板,那你這酒館裏究竟有什麼?”上官紅衣興致索然地把瞪著我的眼光收回去,看窗外開始星星點點飄下來的雨絲。手裏一直握著的劍放在了桌上。奶奶的,想打架不成?
“一碗醉死牛。”我慢吞吞地說。
他大概是沒聽清,或者聽清了沒聽懂。我給小天招手,大眼睛的少年連忙抱了個壇子出來,咕咚咕咚倒滿一碗,珍而重之擺在這位從來不穿紅衣服的上官紅衣麵前。
他仿佛遲疑地抬起來,看我一眼。我以癟嘴表示不屑毒殺他。我想他喜歡我這樣的坦蕩吧,因為那碗酒轉眼間就豪爽地進了他的嘴。
完蛋了。我幸災樂禍地想。楚小天和我大致類似的表情裏,隻是多了些疑惑。
坐在凳子上的人開始劇烈地咳嗽,眼淚迸出來四處恣肆,臉色迅速血紅起來。可憐的粗瓷碗被摔在一邊,我這小小的店堂裏,彌漫了粗冽的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