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諾出現在瓢潑大雨中,雨水沿著透濕的發梢連成一線打在地上,灌滿他的腳印。時間長了,魚諾感到一種莫名的溫暖,仿佛自己已經變成一棵生長在雨中的樹,原本就該如此的。地上的泥水生了手一般捉住他的腳腕,魚諾心中微微動搖之際便已經倒在泥濘中。還有多遠?他回頭望了望身後,透明的雨中卻茫然一片。他的心已經被衝刷得麻木,記不得走了多久,許是他太軟弱,隻走了幾步?連他的記憶也在雨中慢慢飄走,他隻記得——“繼續走下去!”
仿佛這聲音仍然巨雷一般響在耳邊,魚諾猛然驚醒。他看向自己的袖口,那裏有還沒有幹的血手印——雖然他已經記不起是誰的血,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須要起身了!身上的泥土慢悠悠滑下,魚諾悲哀地明白剛剛才感到的溫暖即將遠離。他抬起頭仰望自己正慢慢逼近的古堡——它所有的尖頂都惡狠狠刺向天空,冷峻而不羈,直麵著濃厚的雨雲和洪水般的雨——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方才他麵前明明還是一片空蕩!
魚諾的心和腳似乎屬於兩個人,在他心中疑惑之時他卻已然來到古堡門口。抬起手的時候他仔細地看了看掌心的雨水,那麼晶瑩剔透,仿佛救命的仙丹。而後,那些通透的水滴在大門上濺起。魚諾也很懷疑是否會有人聽到,但他的手就這樣篤定地敲下去了,仿佛早已知道。
魚諾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在他人眼中。古堡之上,兩名身披鬥篷的魔法師已等候多時。其中一個魔法師手中還小心翼翼地抱著古老的書籍,包裹著書皮的皮麵上還有著暗褐色的斑點。
“你似乎激動多於擔憂,竟然將世上僅此一份的記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艾琳瞥了眼身旁臉色蒼白的伊日,用手慵懶地遮擋著徑直照在臉上的毒辣陽光。
“所以,你覺得我該唱一首讚頌黑暗神的歌,以招來一場真正的瓢潑大雨。好擺脫這讓我顫抖,哦,不,是‘激動’的使命?!”伊日的顫抖更加嚴重了,他用手緊緊按住額頭上,“你看到了麼?他真的渾身濕透。如果記載沒有錯的話,他透過透明的雨永遠看不到來時的路,如果沒有到達這裏就會死在路上,融化在古堡前的泥土裏,就在我們麵前!已經幾年平安無事,怎麼偏偏輪到我們就發生了!”
“我還知道規定是來迎接他的人必須穿著鬥篷,否則他會將眼前一切夷為平地。”艾琳不耐煩地奪過幾乎被伊日弄得濕漉漉的書,“更明確的是,他是來入學的,而且有著無可置疑的齊全手續。最後,這任務不可推卻,所羅門之鑰從來不因恐懼拒絕任何人。”
“正確。”伊日忽然記起了什麼似的不再顫抖,他抖抖鬥篷,與艾琳一同迎向魚諾。
魚諾正茫然地站在古堡洞開的大門前,它仿佛一隻長大了嘴,發出的卻是慘嘶。魚諾呆呆立在門前,忽然覺得口幹舌燥。他伸手接了一點已經被甩在背後的雨水,準備用它解渴。不想剛剛將水湊近口邊,掌心竟然爬出了無數小蟲。魚諾大叫一聲跌倒在地上,說出的話卻與此全不相幹:“你們的身上,沒有透明的雨。”
“你是說這個麼?”與伊日對望一眼,艾琳將手舉在伊日頭頂,生澀地召喚出一桶冷水,盡數灑在伊日身上。
“你們是魔法師?”魚諾散亂的眼神在艾琳召喚的水落下時慢慢凝聚,最後變得清澈透明。
“我們是導師。”伊日狠狠瞪了艾琳一眼,得了傷寒一般甩動袖子,將水濺在魚諾身上。
“那你們知道我來自哪裏麼?”魚諾回頭望了一眼,門外依然是看不到來路的雨。雨水透明發亮,但他已經能感覺到它的寒冷。
“你感到了什麼?”艾琳假作看了一眼懷裏的書,暗中示意伊日慢慢脫下鬥笠。
“冷,可離得遠了,又很痛,就像割去了靈魂。”魚諾慢慢答道,情不自禁地向雨水中伸出手。
“親愛的,我們都來自過去和未來。但是你現在必須放手,才能進入古堡。”艾琳捉住魚諾的手,將他向古堡中推去。身後,伊日慢慢關緊了古堡的大門。
“你的過去已經離去,隻剩下透明但看不到任何東西的雨了,不是麼?”伊日的白色長袍上鏽滿空中的星辰,“現在,歡迎你來到所羅門之匙,魚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