茬。生子當如太尉繚?那也是數一數二的英雄敵手。

遠處有鍾聲傳來,在鹹陽城中悠悠蕩開。餘子式回頭望了眼鹹陽宮的方向,覺得時辰也快到了。片刻後他回頭看向尉繚,想來所謂“刺秦”的計劃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吧?畢竟是尉繚的最後一局。

呂不韋讚過尉繚,收官第一。

尉繚也望向鹹陽宮的方向,年紀大了,眼前一片模糊,他抬手揉了一下,卻是愈發模糊了。半晌他無奈道:“算了。”這雙眼望鹹陽,如隔煙霧九重城。

餘子式自言自語道:“說來,秦王有令,侍衛百官不能戴劍上朝也不能近身,荊軻獻圖的時候,遠在殿外的侍衛要如何保證秦王安危呢?”尉繚到底是怎麼布置準備的?餘子式幾乎日日在鹹陽宮上朝,很清楚地直到那地方藏人難度有多大。秦王又不準親衛配劍近身,荊軻靠近的時候難不成真像曆史上一樣自己動手拔劍砍人?這風險未免太大,絕不是尉繚的風格。關於這一點餘子式的疑問存了很久了。

尉繚原先一直是模糊狀態,此時卻是難得清明了一瞬,他扭頭看向身側的餘子式,估計了一下時辰也差不多了,他才緩緩道:“侍衛為何要保證秦王的安危?他們擺在階上從來都是為了瞧著整齊好看而已。”

“什麼?”餘子式瞬間皺了下眉,立刻問道:“你的計劃裏沒安排侍衛暗中保護秦王?”

“燕國的耳目遍布天下,說不準秦宮侍衛中也混入了他們的人,這又如何能與他們商量?又何況,萬一侍衛走漏風聲那不是滿盤皆輸?”尉繚不緊不慢地說著,目光輕輕掃過餘子式的臉。

“沒有人保護秦王?那萬一荊軻真的是頂尖刺客,真的傷了秦王怎麼辦?”餘子式看著尉繚的臉,心中的不安猛地騰了起來。

尉繚聽完餘子式的話,輕輕一笑道:“為人臣子,如何能拿君王的安危冒險?那可是死罪。”

“你的意思是……”話未說完,餘子式猛地怔住了,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尉繚,“荊軻是你的人?”隻有這樣,嬴政的安危才是真正的萬無一失。也隻有這樣,一切才是真正地在尉繚的掌控之下。

尉繚靜靜望著院中的李寄亡,輕聲歎道:“不,趙高,他是你的人。”

餘子式猛地回頭看去,一直在院子倚著樹閉目養神的劍客緩緩睜開了眼,清風吹動他額前碎發,露出一雙淡漠清冷的眼。在餘子式的注視下,他抬手將手中的長匣遞出來,猛地撕去了上麵覆著的黑色布帛。

那是一枚劍匣,很熟悉的劍匣。隻一眼,餘子式覺得他身體中的血瞬間就涼了。

他猛地翻身下廊朝著李寄亡走過去,伸手就奪過那枚漆黑冰冷的劍匣,揚手就掀開了那蓋子,裏麵靜靜躺著一柄暗黑色長劍,鋒芒藏盡。

魚腸劍。

餘子式的瞳孔猛縮,緊接著就聽見身後尉繚低緩的濁歎聲,“趙高,你要知道,這霸業宏圖,都是需要有人用骨血去鋪就的啊。”

餘子式捏著那劍匣的手猛地就緊了,指節一片發白。他抬頭看向麵前的李寄亡,“不,不是司馬,不會是他,他此時應該還在他故鄉。”

李寄亡迎著餘子式的視線,許久緩緩道:“司馬雙魚說,一直後悔當年陽翟送你離開的時候將純鈞給了你,而後你給他寫信,他也沒機會能幫上你,如今將魚腸送你,至少是補全了當年陽翟城外的遺憾。”

餘子式腦子裏一瞬間浮現那年陽翟城外負手道別的黑衣少年,彼時天下大雪,那少年一劍劈風斬雪,濺起天地間無數的浩浩雪色。

那是真正的雪中俠客行。

餘子式的臉色很難看,他扭頭看了眼尉繚,又看了眼已經遲了的天色,接著猛地飛身出門,朝著大秦鹹陽宮的方向飛奔而去,再沒回頭。

尉繚坐在走廊之下,望著那一襲幾乎是騰起來的黑色背影消失在視野盡頭,他幾乎都能想象到餘子式在鹹陽街頭縱馬飛奔,卷起獵獵風聲的樣子。這性子倒是隨一個人。

可惜,來不及了。

凡事冥冥之中,皆自有天命。

餘子式趕到秦王宮的時候,他幾乎是一把將通行令牌直接甩在守門侍衛的身上,騰一下飛身下馬,朝著鹹陽宮的方向就飛奔而去。他直直盯著那座氣勢磅礴的宮殿,幾乎是在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大秦宮道上飛奔。

不知過了多久,餘子式氣息微滯站在鹹陽宮之下視線環繞四周,接著他猛地回頭,數十丈外,整齊劃一的宮人侍者從鹹陽宮階下一直排到雲霄之上,餘子式仰頭看著那上麵鐵畫銀鉤三個大字。

鹹陽宮。

從自己的府邸一路飛奔到鹹陽宮之下,他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連帶著氣息都是紊亂不已。下一刻,他的視線徹底釘住了,那數百階的黑色石階上,一個黑衣的青年正捧著一枚烏黑匣子一步步往大殿之上走。他甚至沒時間去思索為什麼進獻的時辰為什麼遲了,他隻是猛地朝那青年的方向奔襲而去。

“司馬魚!你給我站住!”餘子式幾乎是直接衝進了攔著的儀仗隊,全然不顧刷一下拿起長戈刀劍的殿外侍衛。

正準備走上長階的的青年腳步耳朵微微一動,他緩緩回頭望去,極目之處有一角落一片混亂,忽然他視線落在了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之上,他的眼神倏然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