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卻比自己矮了半頭的少年,半晌,他伸手輕輕拍了下他的背,哄道:“你怎麼來了?”

胡亥沒說話,手卻是抱得更緊了些,幾乎將整個腦袋都埋在了餘子式的鎖骨處,看上去真是前所未有的委屈。

餘子式沒辦法,任由他抱著,視線卻是掃了眼蒙毅離去的方向。半晌他摸了下胡亥的頭發,“說句話?嗯?”

“外麵很冷。”胡亥袖子中的手攥得極緊,卻隻是輕輕說了這麼一句,別的話終究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餘子式摸了摸胡亥的臉,發現是有些涼,“進屋吧。”他看著那低著頭站的不動的少年,心情也是有些複雜,想來自己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趕他走,他心裏委屈也是難免,畢竟這麼冷的天,他一個人走了這麼遠的夜路。想著餘子式直接牽著站在原地不動的少年往屋裏走。“走吧。”

屋子裏一片昏暗,餘子式伸手剛想去點燈。

“先生。”胡亥忽然喊了他一聲。

餘子式回頭看去,胡亥站在屋子桌案前,一片昏暗餘子式也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他聽見那少年輕輕問自己。

“先生,你喜歡蒙毅嗎?就像昌平君……昌平君的那種喜歡。”這句話,胡亥問得艱難,他難得慶幸一次這屋子裏光線暗,餘子式看不清他臉上的狼狽。裝得久了,這一次他真得是有些撐不下去了。

餘子式先是一愣,昌平君那不是戀童嗎?他當下就回了一句,“當然不是。”

“不是嗎?”

“不是。我怎麼會喜歡蒙毅?”餘子式回得沒有絲毫猶豫。

胡亥盯著餘子式被撕開的衣裳一角看了一會兒,他忽然抬手,修長的手指抽出細絹的黑色帶子,他解下了黑色的披風。

餘子式被他那副異常的樣子震得說不出話來,他看著那少年卷起袖子露出還未完全恢複的傷,勒痕還結著痂,他又抬手解開扣子,領口處的傷痕看不甚清楚,卻是依稀還可以感受到當初的猙獰。餘子式聽見那少年說:“可是先生,我好像生病了。”那聲音聽在餘子式的耳中就跟恐怖片驟起的驚雷聲一樣,他聽得頭發直發麻。

他上前一步,按住胡亥的肩將人壓著坐在了榻上,“你,你說什麼?”

胡亥的聲音帶著顫音,他張口道:“我好像不喜歡女人了。”

餘子式低頭看著胡亥,腦子轟得一聲。什麼叫,你不喜歡女人了?你一個堂堂大秦公子,未來說不定還是大秦的皇帝,你說你不喜歡女人了?若你原本就不喜歡女人那也就罷了,可你前十多年一直都是喜歡女人啊,你現在說你不喜歡女人了?

“我不知道,那天之後,就好像生病了一樣,我好像喜歡上男人了。”胡亥輕輕抱起手臂,蜷縮在榻上埋起了頭。所有一切都是裝的,可他卻是真的早就病了,病了這許多年,藥石難醫。若不是遇上熊啟,他甚至不知道這世上男人也可以不喜歡女人。

餘子式想起熊啟,半晌低腰緩緩伸手撿起那件黑色的披風,臉色發白。他抿了下唇伸手想給自己倒杯水,卻發現自己連杯子都握不穩。他以為那事兒隨著時間的過去胡亥終究會忘了,熊啟很快就會死,那件事不會有任何人記得,更不會有任何人提起,胡亥的人生還很長,日子終究是會繼續下去。

他怎麼都沒想到,胡亥現在會和自己說,他不喜歡女人了。他腦子裏有些蒙,連帶著思緒也亂了,“你不喜歡女人?那你喜歡男人?蒙毅?”他想起胡亥的異樣,脫口而出。

胡亥終於僵了一下,抬頭看向餘子式,一室的昏暗中他一雙眼中眸光明滅。

“不會。”餘子式立刻又給自己否了,“你一直不喜歡蒙毅來著。”他喝了口杯子裏的水讓自己鎮定些,半晌猛地扭頭看向胡亥,“不是他吧?”

胡亥在餘子式的注視下,慢慢搖了下頭。

餘子式腦子裏將他認識的與胡亥同年紀的少年都過了一遍,連帶著遠在邊境的王賁的臉都冷不丁冒出來一下。他忙又低頭喝了口涼水,他倒不是對喜歡男人這事有偏見,他就是……一下子沒法接受自己養了這麼些年的孩子忽然就變了。

半晌他突然想起個人,差點把自己手裏的杯子扔出去,他回頭看向胡亥,“不是……不是長公子吧?”那他媽可是亂倫!

胡亥這一次沉默了很久,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在室內昏暗,他輕皺眉的樣子沒被餘子式看清,連帶著他一雙眼裏的複雜情緒也沒被人發現。

“扶蘇……你小時候就挺喜歡他的。”餘子式想起從前的事兒,手腳都開始涼了,他略顯艱難道:“不是他吧?”

胡亥聽了餘子式的話眉頭卻是忽然皺緊了,他小時候喜歡扶蘇?他怎麼不記得這事?他對那位眾望所歸的大秦長公子不是一直都是敬而遠之嗎?

餘子式一見胡亥不說話,心裏就跟灌了風一樣涼颼颼的。他印象中胡亥誰都不喜歡,誰都不親近,唯獨對扶蘇有些特殊。他有些說不出話來了,低頭又喝了口涼水,這回水直接潑了一袖子。他忙伸手去擦,腦子裏想的卻是胡亥與扶蘇。

這要是嬴政知道了……

餘子式忽然伸手抓住胡亥的胳膊,“對一個人的感覺是極容易出錯的,你確定你……你喜歡……”餘子式發現自己連這句話都說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