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班花(1 / 3)

班花大名叫做萬秋玲。

1997年開學季,在白河浦中學高一三班的教室裏,其他同學早已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裏聆聽老師講課,直到早上第二節課上了差不多一半時,梁清波才耷拉著腦袋,怯生生地敲開教室門,用蚊子叫喚似的聲音在門口喊報告。

全班同學集體發了一下楞,然後像點燃了火藥桶似的爆發出一陣哄笑。

梁清波頓感無地自容,臉上燒成了豬肝色。

也難怪同學們都忍不住發笑,他的那身打扮看起來實在是相當滑稽。

上身是一件舊不拉幾的洗的快要發白的淡綠色老式中山裝,袖口處打了好幾個補丁,下身是一條咖啡色的長褲,因為褲子太大,褲管裏空空蕩蕩晃晃悠悠的,又因為褲腿太長,隻好在褲腳處挽了好幾道折,就這樣也還是拖到了地上,剛好遮住了腳上的那雙破了好幾個洞的老式塑料底布鞋。

這身衣服都是從父親的破櫃子裏翻出來的,雖然也已經十分破舊,但是比較了半天,梁清波覺得,還是比自己原來那些更為破爛陳舊的而且已經明顯遮不住自己身體的衣褲更為體麵一些。

三十年前,在中國的農村,這身打扮也許不足為奇。

可現在,已經是1997年。隨著改革開放的日漸深入,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完善,即使是在閩北的貧困山區,老百姓的生活也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就說現在,在這高一三班的教室裏,哪個同學不是一身光鮮亮麗的衣著,而偏偏那個時候,在白河浦中學,還沒有普及校服這一說。

高中時代的梁清波身板又瘦又矮,長期的營養不良,長期的缺乏鍛煉,長期的苦苦壓抑的各種情緒,使得他發育嚴重受阻。此時的這套行頭套在他身上,使他看起來活生生像是一個小醜,那種說不出來的不倫不類的怪異感覺,誰看了都會忍不住發笑的。

萬秋玲坐在最右邊這組的倒數第二桌,她一直看著站在教室門口窘得手都沒處放的梁清波,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憐憫和疼痛,她突然高舉右手,隨之站起身來,對著講台上的老師說:老師,我這兒有個空位。

萬秋玲的那張課桌上,的確是隻有她自己一個人,以前初中時要好的那幾個女孩現在都不念了,到了高中,發現一教室裏的人雖然大多都是老麵孔,可暫時也都說不上話,於是就自己坐了一張桌子,這個時候看到梁清波那副尷尬勁兒,自己都在心裏替他感到難過,於是就這樣子替他解圍。

她跟梁清波一個村,打小就認識,小學時還是同班同學。雖然梁清波從小就內向,孤僻,甚至還很害羞,平時就喜歡一個人呆著,跟同學們交流很少,但是萬秋玲卻無端地覺得,這是一個可以親近的人,或者說,這是一個能夠吸引她的讓她感到親切的人,這種感覺十分的奇怪,而且根本說不清來由。

小時候,每次看到他落落寡歡地遠遠地站在人群之外,她總是找個理由來到他的身邊,跟他說幾句話,或者什麼話也不說,就是衝他一個溫暖的笑容,是的,她覺得他需要這樣的溫暖。

看到老師點了點頭,梁清波這才如蒙大赦似的走了下來,坐到了萬秋玲身邊,他不說一句話,也不抬頭看一眼萬秋玲,誰也不知道他此時心裏是個啥滋味,萬秋玲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裏莫名地生著疼。

暑假的這些日子裏,梁清波一直在猶豫彷徨,他即向往學校,向往學習,向往著書本裏的世界,可他又還怕學校,害怕老師,害怕同學,害怕別人用各種各樣的眼光打量自己,倒不是因為他長得像個怪物,恰恰相反,他雖然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身材瘦小,但是五官還算端正,皮膚也還算白皙,總之看起來絕不會讓人感到麵目可憎,要說他為啥這樣的自卑敏感,說到底,還不是都是因為窮給鬧的。

上高中的學雜費書本費,加起來也不過一百多塊錢,可臨到頭來,家裏硬是湊不出來。

父親就說:要不就別念了,念了也沒什麼用,就算將來考上了,我也供不上你,看看你爹這把老骨頭,就算論斤賣,也賣不了幾個錢,何況還沒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