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滾落衣襟,這等傷勢雖能愈合無痕,到底也有些疼痛,一時哭笑不得的答道:“他看見我就撲過來,我瞧他可愛,就順手抱起逗了幾下,他原本很是乖巧,一抱得近了,卻狠狠給我一爪子……”
一隻銀白色的小狐狸蹲坐在九靈元聖的肩頭,九條銀亮蓬鬆的尾巴掃來掃去,尖尖的下巴抬著,雙眸深紫,眼神會說話一般閃爍流光,毫不掩飾對自己製造出的傷口的得意解氣。
百裏無奈,又有幾分尷尬,知莊輕侯是遭了魚池之殃,董束月對情一字瘋狂的獨占欲和蠻橫霸道,化為獸身也是不作稍變。
莊輕侯冰雪聰明,早已心知肚明,卻不說破,道:“獅駝嶺幾位當家既然都在,我就先下去了,寨子裏還有瑣事要我打理。九靈元聖遠道而來,還請多盤桓數日。”
百裏一把拉住,道:“老獅子,你此行不是找我吧?”
九靈元聖一怔,忙道:“不是。”
百裏頷首,又問:“束月,你呢?”
狐狸董束月方才一眼瞧見季複生,情不自禁身體一僵,兩隻耳朵直豎起來,尾巴卻簌簌顫唞,九靈元聖忙伸手安撫幾下,柔聲道:“蛟魔王問你,有沒有事要跟他說。”
狐狸木然搖了搖頭。
百裏轉眼看向鳳雙越,鳳雙越含笑輕輕點頭。
百裏道一聲:“束月……”猶豫著想說什麼,但看到他直直凝視著季複生的眼神,終是歎了口氣,與莊輕侯並肩出門。
九靈元聖十分客氣而禮貌:“上次倉促前來拜山,竟忘了大鵬王尚在療傷調息,實在是失禮。”
鳳雙越悠然落座,道:“這算失禮的話,七魔彌天陣又怎麼說?”
九靈元聖一滯,季複生冷哼一聲。
鳳雙越好整以暇,笑道:“我不知九靈元聖為何就認定,我不會殺你一雪七魔結陣之仇?”
九靈元聖並無懼色:“大鵬王若要報仇,我便是龜縮竹節山九曲洞,也躲不了避不開。”
鳳雙越琉璃目微微一閃:“有道理。”
九靈元聖從肩頭抱下緊張得哆嗦的小狐狸,一下一下撫摸他僵硬的背脊,溫言道:“別怕……”
看著鳳雙越道:“更何況,我與大鵬王並無交情,而大鵬王一身修為對每個野心勃勃的妖族而言,均是可望不可即的絕大誘惑,恰好當時你法力大耗,既有這等千載難遇的機緣,為何不動手?”
鳳雙越眉梢一挑,道:“也是,趁虛而入在妖界無可厚非。”
九靈元聖笑道:“如今你便是要複仇,羅鳩摩這個曾經的結義大哥既不曾死,也還輪不到區區在下。”
鳳雙越拊掌大笑:“有見地,不愧是九靈元聖。”
九靈元聖懸著的一顆心直到此刻方才真正落回腔子。
不想鳳雙越話鋒一轉:“不過你說錯了一件事。”
看著九靈元聖眸子裏一閃而逝的不安提防,慢慢道:“你當年殺我,可不是為了什麼法力內丹,而是為了……你懷裏這隻九尾妖狐。”
九靈元聖輕撫狐狸的手指驀的一停,董束月昂起脖子,雙眸睜大盯著鳳雙越,齜出尖銳的牙齒,喉嚨裏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鳳雙越蹙眉厭煩道:“怎麼?變不回人形了?”
九靈元聖黯然道:“束月五百年前被龍角刺傷,我千方百計費盡心思,也隻能存其獸身以容魂魄,要想幻化人形,卻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了。”
季複生在狐狸昂起脖子的一瞬間,突然發現他頸子銀白的皮毛中有一點鮮紅之色,忍不住開口問道:“他的脖子……”
九靈元聖凝望季複生片刻,淡淡道:“這個血疤褪不掉了,你當年出手並不曾留半分餘情。”
九尾狐紫眸盈盈如醉,一眨不眨的癡癡看向季複生,個中情深不悔簡直令人驚心動魄,季複生壓下心裏的一絲感動不忍,聲音冷硬而淡漠:“任何傷到鳳雙越的人,我都不會留情。”
季複生素來當斷則斷,絕不拖泥帶水,隻不過如此到底是當頭棒喝還是催魂索命,蘊熱於冷亦或雪中奪襖,卻是隻有局中人才能自知。
九靈元聖垂下目光,摸了摸狐狸顫唞如風中落葉的身軀,喟歎道:“傻孩子……”
鳳雙越微有懶散之意,溫言道:“九靈元聖還有何事?”
九靈元聖也是一山之主妖中翹楚,見鳳雙越既已逐客,更不遲疑,起身道:“其實我此行拜山,隻為替束月轉一句話。”
鳳雙越微有不耐:“說。”
九靈元聖卻走到季複生麵前:“你……抱抱他可好?”
季複生略一思忖,隻伸出手輕輕觸了觸狐狸頸中的傷痕,低聲道:“忘了我罷。”
話音未落,小狐眼中已滾下淚來,一隻軟軟的銀白爪子搭在季複生手背上,並不曾用力,卻透著近乎絕望的依賴愛戀。
九靈元聖靜靜道:“束月說,他不怪你殺他,也不後悔殺鳳雙越。”
說罷也不告辭,抱著小狐轉身禦風而去。
鳳雙越笑著歎氣:“隻怕再過上千年萬載,董束月還是放不開你,陰魂不散,當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