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之至死方休1

假若真愛與忠誠尚存。

必是殘留於碎片的愛中。

讓我氣絕但別毀滅我。

因為愛始終存在。

我將愛你直到死去。

──引自《香頌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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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啟思並不相信緣份,也不相信命運。但有時候,冥冥之中,似乎總有隻手,在悄悄撥弄命運之弦。未必一定是美妙的弦音,造物主也會有疏忽的時候,高了,低了,走調了,破音了……什麽都有可能。生活不是一台晚會,是不允許假唱的,也決沒有一場事先的彩排,如果出了差錯還可以重來一次。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鋪天蓋地。程啟思開著車,感覺就是在雨霧裏穿越。四周一片密密的閃亮的雨絲,從天到地都織成了蜘蛛網。無數的車輛和行人,都被織在這片銀絲的蛛網裏,像是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蜘蛛,在暴雨裏緩慢而艱難地爬行著。

遠處閃著一片彩色的霓虹,程啟思鬆了一口氣,大劇院總算是近在咫尺了。鍾辰軒塞給了他一張票,讓他來陪著看今天晚上的一場什麽芭蕾舞劇,還說有什麽神秘的客人,程啟思一定會喜歡。程啟思隻得繳械投降,雖然他連是哪部舞劇都沒弄清楚。他把車朝停車場的入口開去,這時候手機又響了,大概是鍾辰軒在催了。程啟思一急,車猛地向前一衝,濺起了很大的水花,全都濺到了正好站在旁邊的一個女人的身上,頓時那女人的小腿都被全部濺濕了。

程啟思心裏大叫不好,那女人穿了一襲精致的黑色細吊帶長裙,顯然跟他一樣是去劇院的。這一濺,那身衣服可就全完了。程啟思苦笑,也不管還在繼續瘋響的手機,打開車門下了車。

那個女人打了一把陽傘,傘麵早已經被淋得濕透了。傘壓得很低,遮住了她的大半個臉。這樣的天氣,她還戴了一副大大的墨鏡,隻露出尖尖的小小的下巴。她的膚色是一種極美麗的蜜糖色,一頭濃豔的黑色卷發也被雨水打得半濕,卷曲在她的肩頭上。那種琥珀色喚起了程啟思的某種遙遠的記憶,但那女人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怒氣讓他沒有時間去思索了。他知道理虧,隻得陪著笑說:“對不住,對不住,我趕時間……”

對方還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你趕時間,就能這麽開車麽?”

程啟思笑得臉都僵了,繼續陪笑說:“我真不是有意的,弄髒了你的衣服。我賠你就是……”

那女人毫不留情地再次打斷了他的話頭。“誰稀罕你賠了?”她瞟了一眼程啟思的車,程啟思那輛車,就算再外行也看得出來是部價值驚人的跑車,“有錢就了不起了?”

這話一出口,程啟思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個女人也笑出了聲,大概覺得自己這話太像電視劇裏麵的台詞了。她的笑聲像一串串清脆的銀鈴在互相撞擊。但緊接著她又立刻不笑了,說:“你弄髒了我的衣服,我怎麽進去看?”

程啟思呃了一聲,說:“反正……反正又不止今天晚上一場。明天晚上再來看怎麽樣?反正又不是買不到票。我送你回去,再不,送你去商場,我賠給你?”

那女人又笑了一下,這次這個笑容在唇角多保持了幾秒鍾。“我是今天剛飛到H市的,酒店都還沒訂呢。”

程啟思奇怪地問:“就為了看這場舞劇?”

“啟思?”突然地,鍾辰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他站在劇院的台階上,有些驚訝地注視著那個女人。“安琪拉?你已經到了?你……怎麽跟啟思在一起?”

那女人聽到鍾辰軒叫她,本來欣喜地答應了一聲,聽完他後半句話,頓時不說話了。她盯著程啟思,死死地盯著他的臉看,看了半天,才慢慢地說道:“表哥,你變了好多。我已經完全認不出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