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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嵐》 by 池滬裕子

第一章

在太平洋戰爭中,日本戰敗的跡象逐漸顯現……

昭和十九年的春天,在這跨越兩縣,隻有少數民眾相依為命的U村裏,花季也再度來臨。

"他的燒退得差不多了,脈膊也很穩定,隻要安靜休息就沒事了。"

老醫師把聽診器拿下,在盆子裏邊洗手邊說。剛剛才從窗外飄進來的花瓣變成一艘艘小船在水盆裏滑行。醫生雖然嘴上說著沒關係,但卻無可奈何地歎息搖頭。

聚集在他眉間的刻痕充滿了悲哀的神色。

(……人生總有盡頭,看來他是撐不到明年春天了。)

他滿眼悲戚地看著躺在床上從剛才就一直看著庭院方向的青年。

他的心髒就像快要報廢的玩具一樣。

雖然還會動,但是有時卻會發出令人厭惡的生鏽音而突然停止。把耳朵靠過去可以隱約聽到像齒輪轉動般的細微聲響,才知道盡頭尚未來臨。然而,生命的尾聲卻踮著腳步悄悄地來到他的身邊。

"醫生……"

青年那血盡失的唇裏所發出的聲音是那麼微弱……就像夢境般遙遠。

春光在他浮現著青年血管的頸頂上跳動,除了病弱的白皙之外,他還有著一張與透明膚色相呼應的優美麵容。

"……醫生,那棵樹,好象從我來到這裏之後,每年的花就越開越茂盛……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 ——這個庭院裏有一棵大樹。聽說是要蓋房子時因為這棵樹實在太美了,舍不得連根拔除,於是就留到現在。

這棵名為白鳳仙的樹在這個村子裏隻有一株。

"花會越開越多,或許是因為這棵樹還年輕的關係吧!拿人來比喻的話,就像智生你一樣,大概隻有二十來歲吧!"

"我想這棵樹應該會越來越茁壯,明年或後年一定會開出更茂盛的花朵。"

智生的眼瞳裏映滿了白色的花瓣。

那就是活著的證據啊!

嬌豔的花瓣、濃綠的枝葉都是那麼充滿了生命的光輝。

度過寒冷的季節,在水和空氣的培育之下發出新芽後,綻放滿溢生命力的花朵。看著盡管風吹雨打都還是維持著同樣姿勢的白鳳仙,智生深深覺得植物的生命力甚至比人還要強韌。

要是還有未來的話,智不想做人,如果能變成白鳳仙這樣的話,就可以自然地追隨著四季的腳步了。

樹木——對智生來說等於生命的象征。

"智生,你千萬不能這麼想。"

老醫生搖搖頭。

"不能把自己的未來寄托在花木身上。"

看遍人間生死的老醫生就算不聽智生親口說,也知道他在想什麼。麵對死亡即將來臨的人總會出現這種現象。

"人生就算注定還是有它必經的道路,心不在焉地走或許可以不必煩心,然而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又是另一種樂趣,會有一種活著的真實感。"

老醫生環顧比庭院要來的陰暗許多的室內說道。

一張油漆斑駁的紅色桌子,上麵疊了幾本看得來一定是經常翻閱、書角破舊,連底頁文字也模糊不清的書。剩下的就是一個放著生活用品的小竹籃。

明明打掃得很幹淨,不知為什麼看起來還是有一股陳舊的發黴的感覺,或許是包圍在這個房間裏的寂寞的空氣所致吧!

麵對即將凋零的生命,還能夠說出要樂觀進取、傾注所有熱情這種話,恐怕隻有旁觀者才說得出口吧!

佐鞍智生出生在與此村有一山之隔的寒村裏。生來就有心髒病的他在病情逐漸惡化之際,失去了父母兄弟的依靠,隻能在父親的親戚家寄人籬下。

那是三年前春天的事情。

除了工務之職外,佐鞍家還擁有幅員廣大的田地,就是因為生活富裕才能收養智生。但是,每天幾乎有一半的時間躺在床上,根本無力幫忙田事的智生當然會遭人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