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誰是大夫

暴雨連著下了數日,以致溝渠堵滯,城道積水,尤其低窪處,一腳下去,積水能沒人小腿之高,可謂是寸步難行。朔陽縣周邊多地因此澇災頻發,賑災遲遲下不來,百姓日子艱難倒是其次,最要命的,還是前幾日剛發生過的一場戰事。

所處戰事頻發的邊關城縣,戰爭是常見之事,這原本並不稀奇,可壞就壞在,那場戰事死傷無數,夏季屍體原本就腐敗的快,趕上這麼一場澇災,若是引發瘟疫,那就不得好了,這邊又地處河道下遊,必然會直接受到牽連。

縣太爺是個有經驗的,瞧著苗頭當機立斷下了命令,召集縣中各大醫館藥房,籌備預防瘟疫的藥材著人送往軍營,又抓了一部分壯丁,一並送過去幫忙收焚屍體,同時,衝進河裏的,也盡量進行打撈。

外頭吵吵嚷嚷,荊長安看了一眼就關了店門,拿著傘轉身回了醫館內堂。

“怎麼回來了?”胡掌櫃分撿藥材,聽著腳步聲頭也沒抬。

“走後門。”荊長安都走過去了,想想又倒了回去,看著胡掌櫃不說話。

“怎麼?”胡掌櫃納悶兒抬頭。

荊長安把傘放下,指了指牆上掛著的蓑衣鬥笠:“外頭雨太大,我還是借那個吧。”

胡掌櫃擺了擺手,示意他隨便,就有低下頭忙了:“這雨斷斷續續都下小十天了,再不停可真要出大事咯!”

荊長安伸出去的手頓了頓,一言不發取下蓑衣鬥笠穿戴好,就朝後院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被前堂傳來的拍門聲給驚住了腳步。

胡掌櫃抬頭看了一眼,放下手頭活計就出了櫃台,一邊朝前堂走一邊道:“我去看看,你走你的,路上小心些,放心,我這一把老骨頭,抓壯丁也抓不到我頭上。”

胡掌櫃話音剛落,外頭就砰地一聲巨響,一行官兵破門衝了進來。

“大夫!誰是大夫!”為首一大胡子跑進內堂,看到胡掌櫃,伸手抓住胳膊就是一拽,麵色急切:“你們醫館的大夫呢?趕緊給叫出來!”

“哎喲……”胡掌櫃瞥見荊長安,一個勁兒使眼色催他趕緊走,嘴上卻還唯唯諾諾應付著:“新一批藥材小人正分撿著呢,本來想著明兒一早給縣衙送去,官爺們就來了……”

“問你大夫,誰說藥材了?”大胡子虎目一瞪打斷胡掌櫃:“軍營裏邊的戰馬半天日頭突然倒下十幾匹,縣太爺得到消息,命我等即刻送幾名有經驗的大夫過去,協助軍醫救治!”

胡掌櫃一聽跟著變了臉色,戰馬精貴,損耗一匹就削弱一分兵力,確實非同小可,隻是……他這店裏的坐堂大夫也就兩個,且都不住這,擦黑就回去了,住的還不近,這要叫人,一時半會兒也趕不上啊!

胡掌櫃正著急,荊長安就走了過去:“我跟你們去。”見大胡子跟胡掌櫃一起看過來,安撫地對胡掌櫃點了點頭,方接著道:“我是殤醫,也給牲畜看病,有些經驗,我去比大夫更合適。”

大胡子眼前一亮,立即搡開胡掌櫃,兩步過去抓住荊長安胳膊:“那就你了!”

胡掌櫃連阻止都來不及,荊長安就被粗暴拽了出去。

第2章 半麵謫仙容

隨行的還有幾名中年大夫,走得匆忙未帶雨具,早已成了落湯雞,一個個拎著濕透的衣袖擦臉,卻不過徒勞之舉,雨水淌得眼睛都幾乎睜不開。

荊長安穿著蓑衣鬥笠倒是幸運的,沒有一出門就澆個透心涼。

眼看著那幾個大夫被粗暴推搡上馬,荊長安沒等官兵動手,就自己朝一匹空馬走,然而方一動,就被大胡子拽著胳膊扯了個趔趄。

大胡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繞到荊長安麵前眯起眼一陣打臉,伸手就要去取他右邊臉上的黑皮麵具,被他一側身給躲了過去。

“方才屋子裏暗沒看清,你這臉上為何扣個麵具?”大胡子本來隻是奇怪沒有多想,荊長安這以躲,反而讓他起了疑心。

“幼時燒傷,形容醜陋怕嚇著旁人,故而戴著麵具遮擋一下。”荊長安直視大胡子一雙炯炯虎目,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哦?”大胡子冷笑:“我邢彪肉白骨都見過,倒是沒見過這火燒的容貌,不若摘下麵具讓邢某人見識見識!”

“半日就倒下十幾匹戰馬,如此來勢洶洶,怕不是普通疾病,大人確定要繼續揭人之短以取笑談?”荊長安微微挑唇一笑,鳳眼一彎,那麵具外的半邊容顏卻是風華瀲灩,說是半麵謫仙容也不為過,便是一身蓑衣,都因此襯出幾分別樣的味道來。

邢彪盯著那半張臉微微晃神,想到軍營裏亟待救治的戰馬,果然不再糾纏,但卻拽著荊長安上了自己的馬,馬蹄飛濺,打馬衝在了前頭,其他人緊隨其後。

一路頂雨疾馳,趕到軍營已是夜幕低垂。

即便是大雨傾盆的天氣,軍營的守衛依舊不見半分鬆懈。一行人還未靠近,就被冒雨巡邏的士兵攔了下來。

“來者何人?”

邢彪拽著荊長安翻身下馬,上前抱拳行禮。

“在下縣衙捕頭邢彪,奉縣太爺之命,給送幾名大夫過來。”邢彪瞥了一眼荊長安,見他老老實實站著沒有別的動作,才稍微收起警惕心,但眼角餘光依舊留意著:“縣太爺得知戰馬一事,甚是焦急,苦無它法,便隻能命在下送大夫過來,以盡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