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蕨聽得津津有味,餘光掠過他懷中的背包停了一秒,將水杯蓋擰緊順手拍掉勾在杯子上的細長手指。

手指彎彎勾勾,焦黑得辨別不出原先的顏色,被步蕨一拍快如閃電地縮到了桌板下,但沒有離去而是像蜘蛛一樣攀著桌板滑到了對麵的年輕人腿上。長得不可思議的十指如柔軟的藤蔓般摟住他的腰,黝黑碩大的腦袋漸漸從黑暗中浮起貪婪地依偎在他的腹部。

莊勤毫無所覺地在包裏翻出一堆零食,有吃有喝甚至還有一碗速食火鍋,豐富得讓人歎為觀止。他旁邊的兄弟一臉麻木不仁,看了看認真讀報的步蕨便閉上了眼,還沒過兩秒他又刷地睜開雙目,同一時間莊勤突然打了個寒顫,撕開巧克力的動作僵硬住了:“莊、莊勉我感覺不太對勁……”

火車已繼續向前行駛,哐哐當當並未驚動熟睡的乘客,燈光慢慢黯淡了下來,莊勉不動聲色地挑開掌間羅盤,指針瘋狂轉動。莊勤掃了一眼立即慘白著臉“啪”地將它蓋上,喉嚨發澀:“你這玩意壞了吧,這麼多天都死了樣沒動過了。”

壞沒壞,兩人心知肚明。

夜路走多了總會撞鬼,他們這一行怕的是撞不上鬼,可偏偏在這載了滿滿一車人的地方,真動起手來很難保證不牽連無辜。莊勉摩挲著羅盤觀察著燈光昏暗地車廂,右手悄然攥緊。

步蕨瞥見他掌心裏露出的黃色一角,又將報紙翻過一頁,這一版是娛樂版他不大感興趣直接將報紙合好擱在桌上,眼神恰到好處地流連在桌板上那堆種類豐富的食物上。這具身體的年紀並不大,二十二歲大學畢業沒多久,麵嫩皮薄,一雙眼不笑也彎,更像個不諳世事的高中生,很容易讓人放下心防。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過火熱,高度緊張中的莊勤仍不免留意到了,腦袋一熱開口就問:“餓了?”

莊勉臉一黑,步蕨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地點了點頭,莊勤繃緊的皮稍稍鬆了半分,熱心地說:“吃吧吃吧,甭客氣,咱們相見即緣。”

步蕨當真沒和他客氣,他的吃相斯文又迅速,一眨眼就消滅掉了個小麵包。意猶未盡地看了看桌板,他那眼神讓莊勤不由地也饑腸轆轆了起來,下意識地將小山似的零食向前推了推,自個兒也將剛才剝的巧克力塞進嘴裏,腮幫鼓鼓囊囊和莊勉嘀咕:“我說是不是我們神經太緊張了,這塊是徐家的地盤他們上頭有人罩著,真有什麼早被收拾……”

莊勤的話戛然而止,火車恰好鑽進條幽深的隧道,車廂陡然陷入死寂的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磨牙聲還有情侶間的呢喃都在穿道的淒厲風聲中模糊成得渺茫又遙遠。

莊勉過了十來秒才反應過來不對勁,下意識地抓向身邊人,結果抓了一手冷汗:“莊勤?!”

“疼……”莊勤雙手捂著腹部,青白的臉上滾落一滴滴豆大的汗珠,柔軟的腹內像生生插入了兩把刀極為緩慢地攪動著裏麵的器髒,每吸一口氣都像是千刀萬剮的淩遲。劇烈的痛楚磨碾著千萬條神經,惡心地他弓著腰恨不得將肚子裏的髒腑吐個一幹二淨。

別吐。

恍惚間有人在他耳畔輕聲製止,沒有溫度的氣息從鼻腔灌入肺部,冷得他頓時清醒了大半。他睜開冷汗淋漓的眼,卻隻看見洶湧翻滾的黑暗,冰冷的手插入他腹內握住什麼驟然連根拔起,刹那間莊勤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掏空了……

“刺啦”昏黃的火光一閃即逝,空氣裏浮動著硫磺燃燒過後的刺鼻味,隱約還摻雜著些其他氣體,很快融入進了車廂裏成分複雜的氣味裏。突然,寂靜裏一聲猶似嬰兒哭泣的啼叫聲慘烈地響起,兩秒後整列火車又歸於寧靜之中。

漫長的隧道終於被火車優哉遊哉地甩在了身後,半昏不暗的燈光重新亮起,步蕨握起杯子喝完了最後一口水正準備起身去打水,看著對麵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青年關切問道:“你看起來不大好,要不要叫乘務來?”

莊勤嘴巴一張一合,噝噝抽著冷氣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那種剖肝劈膽的疼痛已經消失了,但是創後應激的神經還沒有緩過神,莊勉扶著他靠在座椅上婉言謝絕了步蕨的好意,從包裏抽出個保溫杯:“方便的話,能不能幫忙帶瓶熱水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