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13 章(1 / 2)

長夜難眠,意兒已經記不起這是第幾次,因為想《大周律》想得輾轉反側無法安睡。

在《刑律·賊盜》中有條款規定:略賣良人為奴婢者,杖一百,流三千裏。為妻、妾、子、孫者,杖一百,徒三年。因而傷人者,絞。殺人者,斬……若假以乞養過房為名,買良家子女轉賣者,罪亦如之。若窩主及買者知情,並與犯人同罪。

從律法條文來看,朝廷明文禁止拐賣良人,但在民間,仍然存在著普遍的人□□易,尤其自願和賣者,屬於民不舉、官不究,被販賣者也甚少反抗。

趙意兒對此深惡痛絕,即便在她們趙家,自願簽下契約,入府為仆者,少說也有上百人,而這樣的交易卻是合法的,主人家發賣奴婢也是正當的,因奴仆乃賤籍,契券買賣不在禁止之列。

兩年前,因夏堪冒籍應試一案,皇帝曾打算將賤民開豁為良,但由於各種原因,最終隻廢除了部分賤籍,以及允許他們的後代參加科舉。

一個多月前,皇帝頒布《新婚律》,禁止男子納妾,並提倡婚嫁自由。

大周朝的開明和腐朽無時無刻不在交織著,其中的內在矛盾帶給她極大的困惑。

自入仕以來,趙意兒時常想,自己效忠的是君上,是朝廷,還是百姓?她與曆朝曆代所有身懷抱負的讀書人一樣,都曾以“天下大同”為至高理想,而所謂“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是否與皇權對立?既然“天下為公”,為何又有“賤籍”這種東西存在?

宏煜曾與她討論這個問題,說,“大同”對每個人的道德要求太高,水至清則無魚,僅靠道德維係的國家非常脆弱,還是需要嚴謹完善的律法,政令,以及執行。人群居而活,形成國家,產生製度,自然有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大道既隱,天下為家,身處其中的各個等級各司其職,在君為政,在民為事,遵守秩序,各親其親,各子其子,這才是實際的、可以追求的理想。

意兒明白,她的某些想法過於天真,人性時刻存在威脅,不可能毫無私心,人人自治;大周朝也沒有富足到可以令所有子民享受平等待遇,天下大同或許永遠不會實現,它或許隻是曆朝曆代統治者的完美口號,而真正推行此道的君王,如西漢王莽,以改製失敗、亡國被殺告終,成為前車之鑒。

……

思緒越飄越遠,長夜寂靜,意兒翻了個身,這時屋外傳來依稀吵嚷,先是男人的叫喊,接著陸續加入許多嘶吼,一時間燈火通明。

“怎麼回事?”阿照和宋敏被驚醒,紛紛起身穿衣。

她們跑到院子裏,發現歐陽氏與張貴已經出去幫忙。

“田先生又跑了!”筠姑提著燈籠:“大半夜的,她可真有精神!”

意兒問:“什麼意思?誰跑了?”

“隔壁張華富的新娘子,田桑。”筠姑搖頭歎道:“那張老頭窮得拔鍋起灶一幹二淨,原也買不起媳婦,可巧這田先生倒黴,一個月前嫁給他,如今逃跑三四回了,怎麼打都不老實。”

意兒臉色陰沉,眼角帶著凜冽寒光盯過去,掩在昏暗裏,嘴上若無其事般問:“你叫她先生,難道是教書的?”

“可不麼,她聽聞旺良村辦私塾,千裏迢迢的過來,大家原都很高興,誰知她發現村裏大多女人都是買來的,便跑到衙門告狀,縣衙不理,她竟還要告到知府衙門,這不就被綁回來,由我婆婆做主,索性配給村裏最後一個獨身老漢。”

話音未落,卻聽屋外人聲嘈雜,像蚊子蒼蠅湊在了一窩,有人大喊:“按住了,按住她!”

意兒急忙跑出去,遠遠看見十數人舉著火把,將一名年輕女子團團圍住。

“張華富,你家這娘們兒有完沒完?不是叫你把她拴好嗎?!”

“拴個屁,上床幹事還拴啊?我哪曉得她會耍心眼,裝成乖樣哄我呢?”那張華富斜眉歪眼,五十歲的年紀,做田桑的爹都嫌老。

周圍的男人放聲嘲笑:“你不行啊,想不了豔福,幹脆轉手賣掉算了,省得她成日家亂跑,全村上下不得安寧。”

張華富惡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抬腳踹倒田桑,大罵:“你還敢逃是不是,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歐陽氏上前,出聲製止:“好了,大家都回去睡覺,大半夜的,別在這裏鬧。”她說著望向田桑,連連搖頭:“先生怎麼不聽勸呢,你已經和他成親,還鬧什麼?身為婦人,該學會操持家務,想著給老張家傳宗接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