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我很驚訝。
“對。你每周都來我外公家,我們是朋友。”他關切的問我:“小艾倫,聽說你失憶了?”
“空襲中頭受傷了,真倒黴。”我聳聳肩。
金絲眼鏡男人想事情時似乎總是習慣性的眯起眼睛。我們聊了一會兒,他打量我,評價說:“艾倫,你看上過過得不錯。”
“哦,是的。我和戀人住在一起。”我問他:“你看上去不高興?”
“我失戀了。”
“你可以追回來。泡妞是有訣竅的,隻要方法對了,沒有追不到手的女人。”我安慰他:“訣竅在於堅持不懈。親愛的,不要放棄。”
“艾倫,你不理解。”他說:“我沒有能力給予我愛的人保護。他曾經深陷危險,而我隻能看著他痛苦,沒有辦法把他從這種痛苦裏麵拯救出來。我想過把他從瞭望塔裏帶出來,送到鄉下,離開那個鬼地方——可是我沒有這個能力。哦,艾倫,我真的這麼想過——你要相信我。”
“他?”
“哦,對。我是同性戀。”
“真巧,我也是。”我咧嘴笑,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別放棄。會好起來的。”
“是嗎?艾倫你真的這麼想?”他突然向前邁了一步,認真的問我,仿佛突然燃燒起了什麼希望。
“什麼?”
“你認為我不該放棄?”他直視我的眼睛。
“除非他愛著其他人,不然你應該堅持,親愛的。”
他的臉色暗淡下來,歎息一聲,從西服上衣口袋裏取出一隻金色懷表,遞給我。
“這是你的東西,我依照約定還給你了。”
懷表做工精細,似乎出自名家手藝。它拿在手裏有些沉重,冰涼冰涼的。我不記得自己擁有過它,也想不通當初為什麼要買這麼貴重的東西。
“進去喝一杯咖啡?”我提議。
“不了。我要回去。”他笑眯眯的拒絕:“我有必須去辦的事。我是順路來向愛人道別的。”
“哦,對了。”他仿佛突然想起一樣:“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艾倫。我們曾經約過九月份時一起坐火車去湖區看薰衣草田。沒去成,真遺憾。”
“是啊,真遺憾。”我讚同的說。
我們像朋友一樣擁抱道別。我突然想起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先生?”
“阿諾德。阿諾德.維斯科,心理醫生。”他已經走了好幾步,忽然笑了,向我拋了一個飛吻:“艾倫,親愛的,再見。”
可能是我的錯覺,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哀傷。
我目送他走向遠處的紅發小男孩。小屁孩向我用力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和他表哥一起消失在倫敦街頭的濃霧中。
這是我唯一一次見到他,在乳白色的濃霧中。
我不喜歡倫敦冬天的霧。它們陰冷潮濕,讓我胸口的舊傷隱隱發痛。有時候本來很平常的東西在霧裏會顯得特別扭曲怪異,讓人產生兒童看童話書時常有的幻覺。
幾天前安得蒙開車,我們去倫敦西區辦事情。那天上午霧氣前所未有的重,攤開手掌幾乎能感覺到濕氣在指縫中流動。我在車窗外的霧氣中看到一座灰色的瞭望塔。隻是模糊的輪廓,聳立在不遠處。筆直的灰磚砌成的塔身在霧氣中凸顯出來。
我突然覺得自己見過它在萬裏晴空裏的樣子。
從塔樓的窗戶望出去,外麵一定能看見工廠高聳的煙囪,有鴿子一圈一圈的盤旋。門一定鎖得牢牢的,不管怎樣絕望的搖晃都打不開。
不知為什麼,這樣普通的畫麵卻讓我全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