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之路 by 六欲浮屠

吳邪從飯店裏出來,心裏有些煩躁,被他甩在身後的那些觥籌交錯紙醉金迷,似乎統統散發著一股渾濁的味道。就在剛才,他剛剛從一場常見的應酬中抽身而退,以身體不太舒服為由拒絕了宴請者“等會兒去找幾個妞玩玩兒”的邀請。

他話一出口,當場就有人笑起來,筷子輕敲著碗沿,笑問:“吳老板又不舒服了?怕不是……那裏不舒服吧?”

“哎你這人怎麼那麼粗俗呢?吳老板家裏肯定藏了個千嬌百媚的小情兒,才看不上老孫安排的那些庸俗脂粉,是吧?”

席上哄然大笑,吳邪也笑笑,不置可否,轉身走了出去。

包間裏並未因少了個重要人物而變得冷清,喧囂熱鬧依舊繼續著,推杯換盞,恭維打諢,吳邪站在樓下,聽樓上包間裏熱熱騰騰的動靜,忍不住搖了搖頭。

往停車場走的路上,他點了根煙,深吸一口,久違的煙草味道衝入肺葉,擊退些許酒精帶來的疲憊和眩暈。喝了酒不便開車,吳邪給王盟打電話,想讓他來接自己,結果那邊響了許久也無人接聽。吳邪這才想起來,下午王盟跟自己說過家裏有點事兒,趕著回去,手機好像也落在鋪子裏了。

罷了,反正不算很晚,幹脆先走一段兒醒醒酒,再打車回家吧。

將手抄在袖子裏,吳邪像個老頭一樣縮著肩膀往回走,森冷夜風打著旋兒撲向他,妄圖撕開他並不厚實的衣襟,侵襲他因勞累而清減了一些的身軀。如今有車代步,到處又都有空調暖氣,因此也不會穿得很紮實,這會兒走著真有點冷。

吳邪搖搖頭,想甩開酒精和應酬帶來的疲乏感,它們卻更頑固地圍了上來。

街頭行人稀疏,誰也沒有專門注意他,吳邪也越發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裏,他理了理白天的幾筆生意,都很順當,王盟現在基本能獨當一麵了,很多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就直接扔給他打理。胖子昨天來了個電話,說下月可能過來杭州,但也沒定,他現今大部分時間在巴乃修身養性,不時回北京重溫下他的潘家園地頭蛇之夢,比以前安閑舒適不少。這樣挺好,胖子年紀也不小了,安安穩穩過日子,好過依舊在外頭奔波。

想到奔波,吳邪自然也就想到了那個人……悶油瓶進入青銅門幾年了?三年,五年,還是更久?他突然有些想不起來,似乎有什麼刹那攪亂了他關於時間的記憶,好像那個人昨天還在跟自己談話,他們一塊兒在樓外樓吃飯閑談,談到告別,談到過去與將來。而今天,一切就已經成了此刻的模樣。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吳邪好幾年沒見著那人,心裏卻不覺得久,似乎時間就頑固地停留在他走之前的樣子,將吳邪的心也一並鎖定在那裏。

吳邪心裏隻裝著這麼一個人,這人卻在千裏之外,連個信兒也沒有。

偶爾,吳邪甚至會在過於繁重的工作和壓力下懷疑,他真的還在嗎?那個承諾當真不是自己的幻覺或謊言嗎?

一對情侶拉拉扯扯地走過去,女孩兒身上的香水味被風帶著,若有若無地在鼻端輕觸。吳邪一怔,停下腳步看向他們,很普通的場景,很普通的年輕人,就那麼牽著手,一步一晃地走著,他們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什麼,但又什麼都聽不清楚。吳邪隻看見男孩摟住女孩的肩膀,在她臉上親了親,女孩把頭靠在他頸窩裏,笑嘻嘻地往他手臂上捏了一把,然後他倆就那麼過去了。

隨處可見的尋常幸福,對某些人來說也是一種奢侈。

看著這兩人慢慢走遠,吳邪心裏流動起沉悶的苦澀。

他突然想起方才席上同座者們或許並沒有惡意的調侃。吳老板潔身自好得過了頭,這是圈子裏人盡皆知的秘密,別說不肯去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逍遙,連正經戀愛也沒見談一場,是吳老板有什麼特別的講究麼?還是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大家都不知道?一切無從探究。總而言之,就這方麵而言,吳邪是一個十分無趣,十分不解風情的男人,這也讓他在某種意義上成為道上人的談資,甚至因此被塑造成一個有幾分神秘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