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麵色劇變,目中放出驚愕激蕩的光,顫聲道:“你……你什麼意思?”

趙琮冷冷一哂,道:“你不知道罷……惜朝出身青樓、長在煙波閣……今年恰好二十二歲……”

趙佶震驚之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隻拿眼細細去端詳顧惜朝。

縱使滿麵血汙,也掩不住他如畫眉目。

趙佶在他男兒清俊之氣中,依稀辨出那似曾相識的眉目,與明顯帶有異族血統的卷曲長發……

一國之君,無上天子,竟如雷殛一般怔在那裏,凝固成石。

趙琮將蚊呐般的一線聲音逼至戚少商與顧惜朝耳中:“機不可失,還不快走?!”

戚少商望著他眼中堅毅與決然之色,心一沉,咬牙綽起顧惜朝,趁眾人錯愕之時,如鵬鳥展翅掠過人群上方。幾個縱躍之後,人影杳然。

眾人一驚,隻待金口一聲令下,追擊上去。

不料聖諭卻遲遲不下。

屏息的等待中,時刻似水流去,逝者如斯。

趙佶沉吟著,猶豫著,將信將疑,左右為難。

沒有聖諭,誰也不敢妄動一步。

趙琮低垂下頭,無人能看清他唇邊一絲不明其意的淺笑。

趙佶終於下了口諭:

“離王趙琮犯上作亂,罪不容恕,本當腰斬於市,念及皇族血脈,特賜全屍,不得歸葬皇陵。同黨罪大惡極者俱已伏法,為表東海揚波皇恩浩蕩,餘者赦其死罪,著地方衙門盡快捉捕歸案,囚入天牢。”

聖旨一下,眾人紛紛拜倒一片,口稱“皇恩浩蕩”。

“滾開!誰也不許碰我!”

趙琮發狂似的甩開鉗製住他的皇宮侍衛,淒厲地狂笑起來:“哈哈哈哈……皇恩浩蕩……皇恩浩蕩……”

他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一物,攥在手心,迎風一揚。

淡黃色碎片隨風飛散,如漫空蝶舞,又如一曲盤旋入雲的淒涼挽歌。

“江山社稷,惜我不得其時……你們且替我趙琮好好看著……看十年之後,卻是誰家天下!”

激蕩不息的淒厲狂笑陡然消失了。

趙琮緩緩滑落於地,胸口一支短箭閃著豔麗的幽藍光芒。

九支孔雀翎的最後一支,他留給了自己。

隻是不肯暝目的麵上,依舊流動著一抹愁鬱與悲愴。

該是怎樣深重的滿心愁苦,才令他連在臨死前孔雀翎所帶來的幻覺中,都尋不到半分快慰與幸福……

侍衛正要抬起趙琮的屍首,卻聽一個滿含悲憤的聲音道:“你們沒聽到麼?不許碰他!”

鐵手殷紅著眼,一步一步走上前來。麵沉如水,卻有一種抑製不住的情緒在看似沉毅的表麵之下翻滾,如同一張繃得過緊的弓弦,叫人不由地擔心會隨時斷裂。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趙琮的屍首,微側過臉來。

“鐵遊夏早已退出六扇門,一切行事,唯心而已,與旁人毫不相幹,有什麼懲罰,我一人承擔……先生,經此一事,我心中迷惘不安、困惑不解,唯有緣根求索、靜心自省,或許還能尋得解脫,恕弟子不能隨侍先生身旁了……”

諸葛先生沉重地點了點頭:“去罷……”

追命望著鐵手逐漸遠去的背影,又驚又急,道:“先生,二師兄不僅要離開六扇門,也要離開我們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