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同於昨夜的躁動,也不複歸往日的平寂,有什麽在眼底彌漫開來,不再不能壓抑。

「我不會追究這事,不會動你家人,也不會把你關住。你可以回鋪子繼續做生意。」語音微停,「不過,有條件。」

驚訝過後,吳邪有點想笑,也確實笑了出來。輕輕頷首,不及多想便已道出那句放在此地此時其實不大合宜的話,「但說無妨,隻要我能力可及。」上回說這十一個字時的興奮勁卻學不出了。

「答應我兩件事。第一,留在杭州,往後我會保護你。第二……」

接續在一盤午飯與幾瓶傷藥之後,又一樣物件於深紅褐色的木桌上呈現。玉鐲子,通體深碧,全無雜質,敲一下、響兩聲。

幾日不見,再見已恍如隔夢。望著這件跟了自個兒足有二十個年頭的寶貝,感慨之餘,小土匪少爺也不由悲催地想,難不成是要我去把與它配對的鐲子找過來,為你湊成「三連響」?這……這便是所謂的風水輪流轉嗎?

長指按著鐲子半邊,張起靈那極其專注的眼神似真有奪人心神的力度,嗓音一沉,「戴著它,這輩子都別再拿下。」

「你說什……」

吳邪渾身如過電般巨震,若非剛吃飽了飯,隻怕當場暈倒都可能。

天老爺啊!預判不但成了真,用的還是比預想更為誇張的方式。真要比喻,就像冷不防迎頭挨了人家一悶棍,疼是不疼,就是腦子給砸得糊塗了,一大堆說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兒都如開了閘門似的竄出來,好亂、好亂……

正暈乎呢,眼前猛見白光畫過,思及一事,當下激靈靈再一震,「不對!這不對!那戴黑眼鏡的軍官說過,你要娶妻了。」

「別信他。」副軍長大人果斷否認。

──所以,可否再信你一次?

身前人的言語和神情、自身胸口流溢且又漸上臉頰的熱度,就算隻衡量現實因素吧,保人身自由、一家平安……所有力量都在牽引小土匪少爺抬起右手,前伸,再前伸,直到玉石特有的溫潤沁入指尖,「為什麽?」仍不免皺緊雙眉,「我們僅僅認識一個月。」

張起靈淡淡地笑了,「不是一個月。」握住頓在鐲邊的手,語氣近乎歎息,「吳邪,我已經認識你二十年了。」

──《杭州事變》末卷 ● 完──

─尾聲─

有路一條,有湖一座,群峰簇擁環衛,雲氣絲絲縷縷繚繞。那是北雁蕩山中一處十分隱密的小山坳。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輕脆蹄音由遠及近,不多時,一棕一白兩匹馬穿出山坳一側的密林,沿著濱湖的石子路徐行。

「籲──」

一聲吆喝,行在前頭的棕馬立即停下腳步。馬上男子仰起臉,凝望著前頭幾裏地處層層聳峙的石峰,以及盤踞峰巒最高處的村寨。思索片刻,擺了擺手。

得得聲中,後頭的小白馬打著響鼻靠近前來。馭馬的是一名年約八、九歲的俊秀男孩,短褂長棉褲,右手持韁繩,左手環著軟軟地靠坐於身前的另一個孩子。那也是個男孩,年紀更小,至多就三歲,生得乖巧可愛,穿著一件手工細致卻滿是泥汙的湖色小馬褂。小臉盤上的大眼睛有點紅,許是剛剛才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