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難免就牽扯出他二人前日的舊怨。
說是舊怨,實則對於景玉而言,不過是一場無妄之災。
當日宮道狹長,那位矜貴的啟國公主乘著攆轎悠然進宮。
途中見一穿著單薄蒼白的男子,拄著根細拐於牆角撿拾起一個凍得梆硬的饅頭。
之後啟國公主貌似單純問身邊的宮婢:“景國國庫竟空虛至此?”
僅一句話,也不知觸動了天子他老人家哪根神經,愣是傳了景玉到勤元殿外足足跪了一日。
天子召他,卻又並不想見他。
跪完一日之後,便是總管太監出麵不鹹不淡地打發他回去。
膝處舊患加上新傷,令他行走頗是不便。
那一瘸一拐的身形,儼然是在向眾人昭告,這個皇子身負殘疾。
景玉斂起眼底的波瀾,對啟國公主沒有半分怨懟,亦沒有半分好感。
雲嫣想到那些,忍不住顰起秀眉,貝齒輕扣唇瓣,竟好似生出幾分為難,眼底卻分明澄瑩天真,“你也是皇子,既是個殘廢,為何不會像其他幾位皇子那樣來討好我?”
景玉神色不變,落在衣擺另一邊的手指卻緩緩攥起。
他神情常年蒼白無色,如今竟也不能從他臉上看出任何情緒波動。
無人相邀,雲嫣卻自覺坐下,懸空著的繡鞋在裙下來回地蕩了幾下,半點也不覺拘束。
她打量了他一眼,瞧不出什麼,又疑心道:“你手上結了紅腫醜陋的凍瘡,腿腳又不利索,也就一張臉能看了,你說是不是?”
她話中的意思宛若一把刀子,割得人臉皮生疼,偏偏她的語氣卻是在真情實感的疑惑。
這幅不食人間煙火還專戳人傷疤的無辜態度,堪與那位“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相媲美一番。
門口的銅壺兒落在地上發出響聲,卻是春煙去而複返。
待雲嫣抬眸看去之時,春煙匆匆低頭,忙近到跟前行了個禮。
“奴婢給公主請安。”
雲嫣見這婢女有幾分姿色,目光卻緊張地黏在這位破落皇子身上。
她起身撫了撫袖擺,頗覺無趣。
待那啟國公主大失所望地離開之後,春煙立馬露出忿忿不平的神情,“這位啟國公主真真是過分……”
她見景玉仍是安靜,又收斂了聲息。
在這裏輾轉了三年,她雖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但他無疑是不喜歡聒噪。
景玉緩緩擱下手裏的書,對於方才的事情倒也沒有什麼脾氣。
春煙緩了緩,道:“殿下不必在意,我已經托人買了些凍瘡膏。”
景玉麵容沉靜,卻溫聲道:“謝謝春煙。”
春煙聞言,不知怎地,臉頰竟有些燒熱。
雲嫣回到自己居所,侍婢淺草替她更衣,臉色卻冰得能掉下渣子。
屋中地龍滾暖,香氣沁鼻。
雲嫣笑說:“來此一趟,總要出去觀望一番。”
淺草擰眉,“公主何必與奴婢解釋。”
雲嫣由著淺草為她更衣,又說:“聖上宅心仁厚,準許我自己擇夫,如今離夜宴的日期不遠,倘若我一直呆在宮中那大花園裏瞎轉悠,如何能瞧出諸位皇子的品性,又如何去選?”
淺草抬了抬眼皮,臉色才緩了幾分,“這便是公主不肯帶上奴婢的緣由?”
雲嫣道:“自然不是,不帶上淺草你,當然是怕你的美貌會被那些皇子覬覦去了。”
淺草頓時薄怒:“公主竟又胡言!”
雲嫣嬉笑一聲,“如今幾個皇子我才都見了一遍……”
淺草狐疑地望著她,頓時被她帶偏了話題。
“那公主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