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素釵的李家如夫人收回視線, 聲音淡淡, “一會兒人回來就不好弄了,還是快些送這位尊貴的夫人上路吧。”
“也好。”崔大夫人露出個討好的微笑, 將素色的綾子遞過來,手上纏繞著的布料,比窗外的新雪還要幹淨潔白。
露出個心滿意足的微笑,如夫人接過這在夢中出現無數次的白色綾子, 將在夢中上演無數次的場景付諸實際, 不期然地在另一個人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轍的笑意。
如夫人咀嚼著十數年來大仇得報的暢快, 低聲問生命緩緩地流逝在自己指尖的人, “你很開心嗎?”
在夢中冷淡著眉目居於高座,用悲憫的神態做下最為惡毒無情的事情的女子, 此時此刻眼角眉梢卻洋溢著恬淡的滿足, 並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道:“謝謝你。”
發現手下的人緩緩把頭歪向一旁、徹底斷了氣,如夫人想要大笑出聲, 眼角卻溢出淚水,她低聲絮語:“你該說抱歉的,崔姑母。”
“不過沒關係,我原諒你。”如夫人露出個軟媚的笑靨。
她終於放過沉沉壓在自己頭顱的夫人頭銜,還自己、也還對方於掙脫開因果的本來宿命。
桃李春風,江湖夜雨。
這麼些年,她把這些恨意濃縮成細針,在春去秋來的日子裏不住在心尖描畫著滔天的憤恨,是把這些人念成比所有友人與燈盞還要明亮的一簇火。
而現在她終於可以搓過燭芯,把困在她柔善端方外表下的從前的自己放出來,把一切都燃燒殆盡。
真是快樂啊,再也不會比此時此刻更快樂,這是數年前晃蕩著秋千,懷揣著對未來向往的淺薄無知少女絕對無法感知的愉悅。
十年磨一劍,她終於如願以償。
咽了口唾沫,崔大夫人畏縮地望著瘋狂大笑的如夫人,心裏想:這人該不是瘋子吧。
至於阿笙,從窗欞處冒著腰縮手縮腳逃出來的阿笙大腦卻是一片空白的。
裙裾和身邊的新雪在餘光處拉成一道綿延的白,她隻知道抬起左腳,落下的同時要被右腳接上。
這樣就不必再去想再去●
她用的是問句,可語氣卻是篤定的下沉。
阿笙另起一個話頭,“不過我卻有一事不明,想請崔大夫人為我解惑。”
“看樣子如夫人所言非虛,不知崔姑母究竟是做了什麼,讓您恨她至此呢?”她雙眼澄亮又透澈,似乎搖過月光。
作者有話要說: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寄黃幾複》
下章大概可以清算幹淨。
第71章 小騙子
雪鬆華蓋, 月色如霜, 柔光溫和地蓋下來。
似乎無論年輪含過幾圈, 轉過幾載,它都永遠這般明亮而又冰寒。
崔大夫人怔怔抬起眼睛望著窗外的橙黃月輪,忽然, 她慘淡地笑起來:“崔姑母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讓崔大夫人死都不願意放過她?
崔大夫人眼神空洞:“就是因為她什麼都沒做, 我才恨她。”
為何有人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被父母兄弟視若掌上明珠地愜意長大?
為何有人就這麼得天獨厚, 伸伸手所有的寶物就都被遞到她的手裏麵?
為何有人可以這麼天真到了愚蠢, 就真的把親人為她打出來的金籠子當成全世界?
為何有人足不出戶就清名享天下,遠在隴西的世家都願意上門求娶?
為何有人被夫家休棄, 還能得到娘家弟兄的包容和體諒,像閨閣時一樣悠閑自在?
而她崔大夫人就要從出生起,就因著庶出的身份受嫡母不喜,每日卑躬屈膝、在嫡親姐妹的嘲笑下, 還要撐著笑臉。
好不容易從長輩手裏偷來一門被嫌棄的婚事, 自以為改頭換麵, 卻是夫主冷漠、秉著無用的清高名聲不著家, 留自己一個人守活寡,應付著姑婆妯娌的瑣事, 臉頰都發僵。
都是女人, 憑什麼崔姑母就可以這樣清閑自在?
便是在崔大夫人殫精竭慮的設計下,也不曾落魄地搖尾乞憐,還是那副從前的高貴不在意模樣?
為什麼不會像崔大夫人一樣, 將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