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密如鴉羽的睫毛掃在下眼瞼上麵,是疏濃淺淡的水墨。

就算不原諒,若是他生了病,也總還會心疼他的吧。

他總會有辦法教她心疼的。

這兩天風雪極大。

阿笙著單衣挑亮了回廊上的燭花,聽到屋內崔姑母喚她的聲音才連忙進堂屋。

不等阿笙說什麼,崔姑母先拍落她身上零星的一點簌簌雪花,皺眉道:“怎麼不批個外衣就出去,凍壞了可怎麼整?”

阿笙乖巧地笑著:“隻是到門口這麼兩步道的距離,不妨事。”

“怎麼不妨事?”崔姑母眉頭擰的更緊了,“隻是挑個燈花要兩刻鍾都不行嗎?”

阿笙勾勾唇角:“隻是外間風大,容易熄滅,所以來來回回地費了些時間。”

良久,崔姑母歎口氣,幽幽問道:“你這孩子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姣美的女郎垂下眸,笑意淺淡下來,“我哪裏來的心事?隻是天氣不好,平日裏也有點懶倦。”

阿笙蹭蹭崔姑母的胳膊,“您不許嫌棄我。”

崔姑母沒被她三言兩語給糊弄過去,無奈道:“你這孩子根本就裝不住事情,心裏想的全都寫在臉上了。”

“有嗎?”阿笙下意識摸摸自己光潔粉嫩的臉,莫名其妙嘟囔著,“沒有什麼髒東西啊。”

“難不成是百葉趁著我小憩,蘸墨在臉上寫字了?”阿笙撐著腿站起來,露出驚慌不已的神色。

崔姑母想說的話憋回去,點點她額頭,“銅鏡就在旁邊,你自己去看吧。”

眼看著女孩還真的急步對著銅鏡上下地照,崔姑母笑出聲來。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沒忍住,輕聲問:“阿笙,是不是因著李冶勇這混賬的事傷心?”

自從上次李冶勇來退婚之後,崔姑母就再也不會喚他為侄子這種親昵的稱呼了。

崔姑母柔聲道:“你已經大了,我也就和你說說知心話。有的人表麵上和善溫柔,內地裏一團糟汙。”

阿笙笑容在轉過身的那一刹那就已經消失殆盡,對著銅鏡裏自己麵無表情的憔悴的臉,她無聲張開唇。

你真是蠢。

“阿笙,你真是蠢。”

發現妍弱女郎的動作頓住,崔姑母聲音更輕柔,“早一點看清楚這郎君到底是怎麼個樣子,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你還年輕,像我這個歲數才知道的話,就已經太晚了。”

阿笙聲音清脆帶著甜美的笑意,眼神卻是哀傷不已的。

她輕快答:“我知道的。”

可知道是一回事,到頭來怎麼做,卻又是難以控製的另外一回事。

冬景鋪開的朔風掃的窗欞都咯吱咯吱響,徹骨的寒意凍得人隻想縮進被衾裏,抱好了湯婆子就再也不要鑽出來,能像小動物一樣冬眠就更好不過了。

“什麼事?”阿笙已經解了釵環準備就寢,還是才從膳房回來、都沒坐熱的百葉打開個門縫,往外麵小心地覷了一眼。

百葉看到來人,才鬆口氣,“是阿餘啊。大晚上不就寢,跑這兒來幹什麼?”

因為已經算是熟悉,她直接大大打了個哈欠,連拿手遮掩一下都懶得,“有什麼事情不能等到明早再說嗎?”

或者說,因著阿餘年紀不大、身量也不高,百葉根本就沒把他當做普通男郞來看待,甚至還丟了把冬瓜糖進他懷裏麵,“別來折騰姐姐們了,吃了糖就快去睡吧,不然仔細將來長不高。”

阿餘眼看著睡意朦朧的百葉都要上手揉自己的頭了,急促道:“不是的,是真的有急事。”

等到對方小聲說了半句話,百葉半張著嘴的動作猛地停住,孤疑道:“你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