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崔姑母也心疼我,會給我很多賞錢,可這些銀子,都被我爹和大兄奪去,找妓院裏麵的姐兒吃酒玩樂了。”小丫頭抹抹眼淚,哽咽道,“唯有這些難嚼的幹糧不會被搶走。雖然咽下去的時候,會有些喇嗓子,但是泡著水就會好很多,而且怎麼也比樹皮好吃。”
小丫頭抽噎地快要打起嗝來,“雖然很多姐姐妹妹對我都好。阿笙姐姐給的糕點和果子,相比起來也更味美香甜,可是雙桃姐姐的好是不一樣的。”
究竟是怎麼個不一樣法,她也說不出來,隻能顛三倒四地重複說:“雙桃姐姐是很好的人,她能明白我,雙桃姐姐是不一樣的。”
“雙桃姐姐也經常跟我提起你。”小丫頭接過阿笙默默遞過來的絹帕,有點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水,原樣地複述了當時的情形。
暮景之下,雙桃幫她細心地裝好幹糧包袱後,帶著些許不自然說:“你別聽那些嚼舌根子的滿嘴胡唚。阿笙這個人雖然懶了點、饞了點、挑剔了些、看起來也清高了點,其實也勉強算得上是溫柔可親的。”
接過裝滿窩窩頭和幹饃饃的包袱,當時才到崔姑母的院落,因著這番善意感動不已的小丫頭好奇問:“阿笙姐姐和雙桃姐姐一樣好嗎?”
“不是的。”那時候的雙桃輕輕搖了搖頭。花卉搖篩,有三兩朵稀疏而下,然而都擋不住那雙眸子中一閃而過的懷念寂寞之色。
雙桃很認真地對她講,“她是比我要好很多很多的人,是崔府頂頂溫柔美麗的人。”
“是我做夢都想要成為卻終究難以做成的人,你的阿笙姐姐是這樣的人。”
小丫頭還記得當時,心裏有多麼豔羨這兩個崔姑母身邊大丫鬟之間的感情,雖然看著拌嘴,但感情也一定是不一般的。
就像是小丫頭自己也總和姊妹們吵鬧嬉戲,但麵對父兄的毒打時卻又會相互庇護。
既然阿笙姐姐和雙桃姐姐能一起長大,總是能彼此維護的吧,如同小丫頭和自己的姊姊妹妹們一般。
春生秋實。沒想到,一轉眼已是物是人非。
小丫頭手裏的帕子都被鼻水眼淚打濕了,她不住地搖著頭:“我不知道為什麼雙桃姐姐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去害夫人,我更不明白為什麼她甚至還想誣陷你。可是,可是……”
“可是我覺得,明明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從前的日子多好啊,春光明媚,鳥聲啁啾,圓滾的花瓣上倒出的,是一觴溫熱的芬芳。
小丫頭仰起臉,望著肅容穿著湘妃衣裳的兩個大丫鬟,攙著崔姑母出門賞春色,每個人的嘴角都是愜意上揚著的。
她豎起簸箕暗暗想,要是自己也能成為這樣優逸又嫻雅的大丫鬟,該有多好啊。
怎麼就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有些事情,結局很早就已經注定了。”阿笙倒是沒有太多動容,隻是自嘲一笑,“我從前也想不明白,可最近倒好像是明悟一些。”
總是不一樣的。
雖然看著走的是同一條路,但一開始就不同。因著不過是短暫的接駁罷,所以說短暫交錯後,終究是要漸行漸遠的。
阿笙粉白的手掏出一把鬆子糖,為勉強止住哭泣的小丫頭展開柔嫩的手心,“我隻有這個,你想要吃嗎?”
望著小丫頭接過糖之後、跌跌撞撞離開的身影,阿笙低下頭,拈過剩下的一顆放到嘴裏,舌尖蔓延開細微的甜意,之後折身向崔姑母的院落走去。
所以注定了阿笙和雙桃不是一路人。
她沒有幹糧,她就隻有鬆子糖。
這信倒是簡單,就四個字,還是老熟人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