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謠言
六月六,曬龍袍。
今兒入伏第一天,碧空朗日,家家戶戶都翻箱倒櫃地曬衣曝書,甩一甩這積了大半年的黴氣。
然坐落在集慶坊北,護國寺旁的西寧侯府,卻亂了套了。他們家發黴的,可不是壓箱底的東西,是人——
觀溪院西廂房,北稍間窗根底下,幾個小丫頭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都說咱家二小姐嬌氣,這性子也夠烈的!那麼深的池塘,說跳就跳。若不是發現的及時,早沒命了。”
“救上來又如何,還不是丟了半條命,三天了,渾渾噩噩還沒醒呢!”
“怎就這麼想不開……”
“你們沒聽說嗎?”一個年歲稍長的小丫頭驚詫問,朝著跟前湊湊,壓低嗓音道,“武安伯世子和他表妹幽會……被咱二小姐撞上了!嘖嘖,世子爺和咱小姐才交換庚帖幾日,眼看好事將至,鬧了這麼一出。”
“喲,世子爺平日冷淡淡的,真沒瞧出還是個多情的人啊。”小丫頭哄笑。
“冷淡那也是對咱小姐!咱小姐為了他,放著保定的好日子不過,巴巴地回京。可他呢?每每相見,給過一個笑臉?虧得咱小姐那麼癡情!”
“不癡情能為他尋死?”那個年歲稍長的小丫頭哼道,“叫我說世子和他表妹定不是幽會那麼簡單,倆人自小一起長大,男未婚女未嫁,天曉得有沒有發生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話一出,幾人吸了口涼氣,頓住。接著,不知道誰幽幽歎了聲:
“二小姐太虧了……”
“虧?若娶了咱家二小姐,那世子爺才叫虧呢!”那年歲大的丫頭又道了句,“你想想,咱家二小姐命多硬。自打她出生,大小姐沒了,老侯爺沒了,連大夫人沒幾年也跟著去了,若非如此,能把她送到保定外祖家去?這克親人便也罷了,那接連跟咱家定親的兩個小少爺是死的死,殘的殘,這可連麵都沒見過啊!邪了門了,我要是世子爺我才不娶她,娶了她,早晚也得被她克死!”
“主子舌根也敢嚼,都活膩味了是不是,瞧我今兒不把你嘴巴撕爛了!”
北稍間裏,一聲略顯滄桑的怒喝響起,把小丫頭們驚了一跳,瞄了眼窗戶,縮著腦袋紛紛跑開。
見天在這窗根底下妄口巴舌,杜嬤嬤豈還忍得了她們!放下剛喂完的湯藥碗,抬腳便要去捉這幫小賤蹄子,然還沒邁出拔步床,便聞身後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
“算了。”
她猛地驚住,緩緩回首……隻見床裏二小姐正半睜著眼睛望著她,她一股子酸楚湧上來,撲了過去,又驚又喜道:“二小姐,您醒了?您可算醒了。”
“我早就醒了。”姚寶珞歎了聲,撐著身子要起,卻渾身無力沒起來。杜嬤嬤趕緊攙了一把,朝她背後塞了個引枕。
“醒了您不睜眼,您要把奴婢嚇死啊!”杜嬤嬤埋怨著,眼框子都濕了。她是寶珞的乳母,從寶珞生下來便沒離開過她一天,尤其夫人去世後,她不僅把她當主子,更是當女兒護著。
寶珞看著她緊張的模樣,挑了挑唇,笑道:“我若醒了,還能聽到這麼些話來。”
杜嬤嬤瞥了她一眼。“還聽呢,我巴不得把她們嘴都撕爛了。”
“你撕了一個還能來倆,你撕得完嗎。”寶珞哼聲,“人家特地安排人在我窗根底下唱戲,我不得給人家應個景。”說著,她嗓子幹澀,咳了幾聲。
杜嬤嬤趕緊給她去端水,心裏不大舒服了。她自然知道這個“人家”是誰,還不是東院那個,侯爺唯一的姨娘——羅氏。
西寧侯姚如晦還是世子時,便同青梅竹馬的裴氏完婚,夫妻情深意濃,就住在這觀溪院。不久裴氏有孕,十月懷胎後竟誕下雙胎,長女寶瓔和次女寶珞。成雙呈祥,府裏一片歡喜,然好事沒維持多久,姐妹倆一歲那年患疹高燒,寶珞熬了過來,寶瓔卻沒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