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柳煙長劍在手，但沒有做任何動作，以他的目力已經能夠清晰看見那隻大船黑黝黝的輪廓。人影綽綽，應該是張勇他們過來了。老五也從馬車上跳下來，與他側肩而站，兩人形成一個抵角進攻姿態。
似乎空氣都被擠在雙方之間薄薄的不足三尺空間裏，所有人都覺得呼吸急促。並非是懼怕即將到來的殺戮，而是被一種無奈的渴盼所煎熬。
如果車裏的那個人真下了動手的命令怎麼辦？所有人都在考慮同一個問題。
“李雲～～”尚宛兒呼喚著。呼喚這個名字似乎毫不費力，自然而言便脫口而出，可是做別的任何事，哪怕是咽一口唾沫都那麼艱難。尚宛兒努力想讓自己笑一笑，但卻怎麼也揚不起嘴角。呼吸也已經變得艱難，然而還是可以輕易地喚出一聲“李雲”。
“李雲～～下車！”
“不能下車，下車會成為他們的負擔，他們便不能放手一搏。”萬李雲心想他已經糊塗了嗎，這會兒怎麼能下車？
“聞到～～海的味道～～讓我下車！生於斯～～死於斯～～很完美～～讓我下車！”尚宛兒一邊說著，一邊在萬李雲懷裏掙紮。萬李雲不敢用力抱他，被他身子一側滾落到車廂地板。
車廂裏的動靜驚到車外的人，駱柳煙急切地問：“怎麼了？”
萬李雲沒有回答，眼睜睜地看著尚宛兒向車門爬去。發呆了片刻後，他打開車門，將匍匐在門口的尚宛兒抱下來。在岫園他便知道尚宛兒已是強弩之末，但他不甘心，還想做最後的嚐試。車外的僵持他很清楚，老大他們是盡量拖，拖到尚宛兒死便可以交差；而柳煙和老五無法向著自己昔日的同僚和屬下動手，老大他們便賣個人情，絕不先出手。
萬李雲望向前方，海岸線已經隱約可見，然而尚宛兒可能再也無法到達了。
尚宛兒的身體很沉重，不斷地往下落，好像有巨石在下麵墜著。萬李雲覺得雙臂酸痛，已經快要抱不住她。
尚宛兒緊貼著萬李雲身體勉強站住，她仰著頭瞪大眼睛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美麗麵容，雙手摸索了片刻，握住萬李雲的手。
萬李雲手裏被塞進一個硬物，然後她感覺到尚宛兒用力握著自己的手將身體貼得更緊，一聲輕微的“噗”聲被尚宛兒長長的一聲呼喚遮掩了。“李雲～～”
尚宛兒努力伸著脖子，想再次觸碰那張至愛的麵容。然而那不過寸許的距離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逾越，最後一絲遺憾湧上她的心頭。一把濕熱的液體流入萬李雲與她相握的手掌，萬李雲驚惶地低頭，臉便碰上她的臉，於是尚宛兒微笑了。“李雲，記住，我是美死的！”
萬李雲感到尚宛兒的身體愈發沉重，且不斷往下滑，她已經使盡全身力氣還是抱不住那具被傷痛折磨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的身體。她感到一種強烈的虛脫，竟然被尚宛兒拖著往地上撲去。
駱柳煙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令她沒有和尚宛兒一起摔倒在地上，尚宛兒的手依然緊緊握住她的手，然而所有人都看到了兩雙手之間那隻沾滿鮮血的短刃。
突然間萬李雲拋掉短刃握住手掌大叫起來，一道紅煙從她手掌噴向上空，她的身體猛地抽搐起來，駱柳煙大驚，立刻握住她的掌心，發現大量的血從她掌心的十字傷痕噴湧而出。
駱柳煙緊緊捏住萬李雲的手臂令她血液不能暢通，又連點數處穴道才止住狂噴的鮮血！過了片刻，駱柳煙擦去萬李雲手掌的浮血，看見那十字傷痕爆裂開來。
“她死了，這些曾屬於她的血也要流盡嗎？”萬李雲軟軟地躺在駱柳煙懷中，虛弱而痛苦。
“李雲！”耳邊傳來駱柳煙擔憂的輕聲呼喚，萬李雲抬起頭喃喃而語：“她說如果非死不可，她希望能美死。她說她是美死的。她就是想這樣死，死在我麵前，讓我永遠記得她。”
駱柳煙將心上人攬入懷中柔聲安慰道：“這是她的希望、她的選擇，你別太難過了。”
“我不難過。”萬李雲將臉埋在愛人懷裏，聲音平靜得異常。“她是美死的，我還難過什麼。”
老五蹲下來察看，確定尚宛兒已徹底斷氣。她朝老大點了點頭，老大朗聲說：“萬侯爺犯險誘敵，手刃謀反逆賊夏夢鬆，為國為民立下大功。皇上有旨，將逆賊屍身懸掛城頭三日，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