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的三月,天氣依舊嚴寒。凜冽的空氣裏裹挾著無數刀子,瞅準了人們身上每一寸裸露的皮膚刺上去。我出門前必須得用圍巾把頭臉整個蒙上一圈,否則臉立刻就會變得紫紅。
我鎖好門,去不遠處百米開外的雜貨鋪買凍瘡藥。
這裏的凍瘡藥很搶手,是必需品,因此一管賣到了五歐元。我摸出兩枚硬幣,放在玻璃櫃麵上。
“小姐,您是剛到這裏不久吧?”
收錢的女人名叫坎蜜娜,三十多歲。不過她非常健忘,這已經是她不下五次問我這個問題了。
“我來了有一陣子了。”我跺跺腳,積雪好像鑽進鞋子裏了,刺骨的冰冷。
“那你應該已經適應這裏的鬼天氣了。你是——從日本來?”她摸過錢快速地記好帳,然後一手拿起旁邊的半瓶酒,湊到嘴邊,順勢就用牙齒撬掉了木塞。
當地人都覺得亞洲麵孔的人,如果是行動自由的人大都應該是日本人;而行動不自由的則是東南亞人。
我沒有回答,隻是笑笑。
“你——”她有些羞澀地看著我,“你來點嗎?”坎蜜娜晃晃手裏的酒瓶。
我搖搖頭,“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不會喝酒。”
這句話仿佛觸到了她的傷心事,她臉色一黯,低頭說道,“你是好姑娘。我們這裏的女人都野慣了,每天喝許多酒。”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想了想,又遞給她5歐元,“送給你,也許哪天我就來找你討酒吃。”
她有點高興,也有些猶豫。想了片刻,還是把錢接過去,笑容暈開了臉頰的潮紅,“酒能讓人忘記傷心事。”緊接著這句話,她猛灌了幾大口酒。
我聽過她的故事,因此並不打算繼續逗留,以免徒惹她的難過。我揚揚手裏的凍瘡藥說道,“再會!”
看得出坎蜜娜有點失落,不過她還是趕忙笑了笑,表情裏漾著憂傷。
回到屋子裏,我迅速脫掉身上的裘皮大衣,抖落上麵的冰碴子。壁火正燒得旺,屋子裏暖洋洋的,於是我把衣服掛在衣架上,梳理一遍衣服上的皮毛。這衣服是兩個月前我從附近的黑市上買來的,很便宜,隻要八十歐元。
這裏非常奇怪,但凡用命換來的價錢,都低得離譜,而其他的生活必需品,相比之下卻又很昂貴。
我把凍瘡藥擠在皮膚上,一點一點抹開。那裂紋便得到了滋養般,暫時偃旗息鼓,不再癢疼撓心。
做完這一切,我靠在軟沙發上盯著天花板,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烏克蘭,這裏曾是我以為的救贖開始的地方,而今,它卻像個冰冷的牢籠,把我罩在茫茫空虛裏,讓我身處其中無法施展,切實體會到自己的渺小。
再無措,也得吃飯。這是過去幾個月的生活教給我的道理。
我撐著起來,去廚房裏尋摸食物。
房子很老,好在不需要和別人擠在一起。雖然每個月要付一百歐,也是值得的。
兩隻番茄,一枚土豆,一顆洋蔥。還有若幹大蒜。若是以前,我一定撇撇嘴,可是放在現在,在大雪漫天的城郊,這幾樣蔬菜讓我由衷覺得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