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猛然抬起頭,看到了那個摘下自己的兜鍪,手上提著劍,緩步走上前來的男子之時,卻仍是免不了一陣心驚。
這麼多年了。宰父榮怎麼都沒有想到,君暮竟然還活著。
而他不僅活著,現在還帶了人,殺回了長安城。
“梁王殿下,多年不見,可還安好?”
當君暮開口的那一刻,宰父榮就抖了一抖。
而他話語中的那個“好”字話音未落,宰父榮便“撲通”一聲跪了起來。
“陛、陛下——”
看著跪在自己麵前垂著頭的老翁,君暮隻覺得可笑和諷刺。
這人剛剛還是萬人之上的帝王,現在就這般卑微地跪在了自己的腳下。
可是也是這個人,當初慫恿著那個愚蠢的女人,讓那個女人給了自己穿胸一刀。
說他聰明,他卻沒有料到自己會殺回長安。說他愚笨,他當初又真的讓自己生受了那樣的一刀。
饒是滿心想要復仇想要奪回自己失去的皇位的君暮,一時間也覺得有些無趣了。
這般容易就告饒了嗎?
“嗬。”
一聲帶著嘲諷的輕笑,成功地吸引了兩個男人的注意力。
無論是宰父榮,還是君暮,都將視線移到了玉昭的身上。
因為這聲輕笑,就是玉昭發出的。
“宰父榮,梁王,”玉昭的聲音很輕,也很甜美,若是隻聽這聲音,絕對想象不出來這是一個披荊斬棘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的女將軍的嗓音,“還有,大梁的皇上。”
宰父榮依然跪在地上,但卻抬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玉昭。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君暮大概是沒注意到,但這不代表玉昭也沒有注意到。
玉昭小時候看著像個醜醜的小男孩,然而越長越漂亮,等到及笄之時已經完全長開,成了個世間少有的大美人。而此時此刻穿著盔甲的她,雖然滿身都是戰場上沖殺出來的淩厲肅殺,卻依舊掩不住她那極其出色的美貌。
而宰父榮看著她的眼神,便帶有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欲望。
注意到了這個眼神深層的含義,玉昭便發出了那聲輕笑。
下一瞬,她便抽出了隨身的長刀,將其比在了宰父榮的頸項之側。
這個舉動自然嚇到了宰父榮。然而君暮似乎也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淡淡地看著這個方向,不發一言。
“皇上啊皇上,您當初可曾想過,會有這樣的一日?”
“在這紫宸殿上,被利刃所指的一日?”
“我奉勸您,別整日地發什麼黃粱美夢,”玉昭的聲音依舊輕柔甜美,但說出的話語卻一點都不留情麵,“您若是現在收了您腦子裡的那些個烏七八糟,我還能留您個全屍。”
“還是說,您更喜歡五馬分屍,千刀萬剮?”
似乎被麵前這秀麗可人的女子的語出驚人嚇住了,宰父榮一時間沒有做出什麼反應,隻依舊盯著她看。
然而下一刻,宰父榮的脖子上便冒出了殷紅的血珠。
“車裂和淩遲,似乎都是不錯的選擇。”
玉昭笑了笑,隨即轉向了君暮,對他說道:“暮哥哥,他當初害了你,所以這具體的,還是你說了算吧。”
頓了頓,她才又輕笑道:“哪怕是挫骨揚灰,也是使得的。”
君暮這才回神,有些遲疑地看向了玉昭。
“昭兒——”
玉昭卻搖了搖頭。
“暮哥哥,我不是你,我沒有體會過你的錐心之痛。”她說,“但是一想到你當初受的那些苦,我就忍不住想一樣一樣地把它全部返還到這個人的身上。”
“你被刺了當胸一刀,我也想刺他一刀。你被劇毒纏身,我也想給他下毒。你被迫改換性別隱姓埋名地受那些本不該你受著的委屈,我也想——”
君暮卻笑了。
在他們最初一同前往扶風,與雲和長公主會合的時候,也是兩個人第一次單獨上路的時候,玉昭總是覺得他似乎過於心狠,對待所有人都似乎沒有個心懷善意的時候。可是當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一群原本以為是好人但後麵對他們卻心懷惡念想要將他們截殺的匪徒之時,玉昭才終於醒悟了過來:這天下除了好人,也是會有不少心思不正的壞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