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鸞從未去過大牢,而且無論是真身還是本相,都沒辦法通過牢房守衛那一關。蕭鳳見弟弟苦惱,猶豫了頗久,才終於把心裏醞釀已久的法子告訴了他:“弟弟你莫忘了,天下水脈相通,據說那牢房有兩層,輕犯則關在上麵,而重犯則關在地下。上一次那些大漢領教過你的本事,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我猜顧老爹定然被關在地下那一層,地下的牢房總要有個排水的通道,你如若化作本相進去,或許不失為一個辦法。”
蕭鳳之所以猶豫,也正是因為這個辦法對於一條魚來說,太過殘忍了。牢房的排水道裏麵,肮髒汙濁,什麼穢物都有,若蕭鸞化作本相進去,恐怕遊不了多久,便會窒息而死。
蕭鸞聽了,心內一喜,隻要可以救回顧老爹,那些穢物又算得了什麼呢?他自問百年修行,這些考驗還是可以應對的。
顧徽從那一日跑了出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失魂落魄地走了回來,差點沒把春子給嚇傻了。這個時候蕭鸞已經去救顧老爹了,所以兩個人沒有碰上,對於一條魚精而言,找到排水道口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蕭鸞化作了本相,循著不滿髒水和穢物的排水道一點點朝著大牢的方向遊去。
蕭鸞一路探頭出來查看,終於在下層牢房的一個幽閉的水牢裏,發現了顧老爹。隻見老人雙手似乎被夾過,紅腫潰爛,雙腿浸泡在水裏,已經發白脫皮了。蕭鸞化作人身,輕輕地搖了搖顧老爹,老人醒了過來,支支吾吾了幾句,說不出完整的話。他擔心老人依然神誌不清,忙捏了個咒,從眉心點進去,發現老人竟然還是不能說話。
顧老爹張張嘴,用下巴指著囚衣的衣帶處。蕭鸞會意,去解了衣帶,內麵卻綁著一塊破布,上麵密密麻麻的紅字,竟是一封血書!蕭鸞這才意識到,顧老爹被人給毒啞了,他肯定是趁在雙手沒有被夾斷之前寫下了知府老爺霸占民宅的證據。這夥人真是狠毒,一麵利用老人誘顧徽前來自投羅網,一麵對老人用刑,意思是就算讓他活著,也要吐露不出半個字去。
忽然牢房外想起了一陣鐵鎖鏈的聲音,大概是有衙役來了,顧老爹突然有了強烈的反應,支支吾吾對著蕭鸞用力搖頭。蕭鸞明白,顧老爹是讓他趕緊走,不要被人發現。略一沉吟,蕭鸞將血書吞進肚裏,化作本相,沿著來的水道,向外遊去。
結局
一直遊到西湖裏,蕭鸞才鬆了一口氣,在別的水族詫異的目光下,他洗幹淨了自己身上的穢物便片刻也不敢耽誤,遊向護城河,再尋著地下的水脈,遊進蕭宅後園的水池。
顧徽正在此處發呆,他就坐在水邊,看著水池裏一圈一圈漾開的波紋。蕭鸞忽然跳出,化作人身,盡管顧徽已經知道蕭鸞是魚精,可還是把發呆的顧徽給嚇了一大跳!
顧徽見了蕭鸞,明明思念的不得了,但一想到他昨晚在方禹晟懷裏的事情,就片刻也冷靜不下來,轉身便要走。蕭鸞拉住顧徽的袖子,氣若遊絲地道:“救你父親的證據我已經拿到了,你把它取出來,就能接你父親回來。”
顧徽推開了蕭鸞的手:“我自會去想辦法救我爹,不用你委身於人,飽受委屈。”
蕭鸞知道顧徽還在怪他,一時間竟不知要怎樣解釋才好,急切之下隻覺得頭暈腦脹,想到方才在排水道裏遊了許久,必然對身體有所影響,眼前一黑便向下栽倒。顧徽連忙攬過他的肩膀,不至於讓他直接摔到地上,隻見蕭鸞勉強睜開眼睛,輕聲道:“來不及了,你若不動手,我便自己來。”說著,從腰間拔出一把長匕,顧徽還沒想明白他要幹什麼,隻覺得寒光一閃,蕭鸞用匕首朝自己腹部斜劃而去!
蕭鸞疼得一聲悶哼,肚腹處被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顧徽見他腹部鮮血汩汩,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蕭鸞顫唞著從傷口裏拿出一封血書,放到顧徽手裏,然後微微一笑,張著口型說了句“你好好活著”,便慢慢合上了眼睛。“蕭鸞——!”顧徽拚命地喊著蕭鸞,蕭鸞也不應他,偎在他的懷裏,慢慢地化作了一尾白底紅邊紅腮的小魚,躺在地上艱難地呼吸。顧徽本能地捧起他,一麵低聲喚著蕭鸞的名字,一麵輕輕地把他放到水池裏去,鮮血彌漫,將池水都染紅了。
“蕭鸞!蕭鸞我拿到證據了!”方禹晟親自拿著那些搜集來的證據尋到此處,卻發現顧徽傻愣愣地趴在水池邊,看著池水裏一尾被剖開腹部的鯉魚,池邊地上一片深紅血跡。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顧徽這樣的表情,是不是昭示著蕭鸞出了什麼事情,而地上那灘血就正是蕭鸞的。他忽然心如刀割,雖然這些年他身邊從不乏美人,有的來了有的又走了,卻從來沒有像這一次一樣,那麼痛。那種冰冷的刺痛感如細絲一般,在池水前這兩個人的脈絡裏遊走。蕭鸞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方禹晟很快就召集齊了人手,搜了牢房,尋出被毒害的顧老爹,結合多個證據,一舉扳倒了杭州知府,將顧宅還給了顧家父子。這一天,朝廷裏派喜報的人到了顧宅,說是顧徽中了貢士甲等第七名,須於來年三月份趕赴京城,參加殿試。前來恭喜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簡直要把顧家的新門檻都要踩爛了,顧老爹滿身是傷還需要休養,於是春子在裏麵照料,顧徽便在外麵接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