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霧濃雲,接天連地,灰蒙蒙暗淡無光,淒慘慘籠罩四野。
沉悶中透不過氣來,壓抑下挺不起脊背,陡然間霧卷重山,雲湧濤起,波濤起處,卷起一口枯井,濃霧密集,隆起一堆白骨。
風淒淒,天地在哭泣,淒風裏枯井旋轉,愁霧中白骨成塚???
冥冥中,遙遠的天際,傳來陣陣雷聲,白骨被雷擊打成一汪清水,清水上漲,變得渾濁不堪;愁霧散去,灰蒙蒙的水麵上飄來一口鮮紅的棺材,突然,激流四射,那口紅棺材在激流中打轉,眼看著就要被淹沒,危機之中,傳來一聲悶響,砰地一聲,紅棺材撞到了井壁上,霎時井水變成了黑色,臭氣熏天。
梁泉江感到被臭氣熏得喘不上來氣,他奮力張嘴,拚命掙紮,無奈,濁浪打來,把那口紅棺材推進了他張著的大嘴裏,他要喊,要跑,一群狂吠的狼狗圍住了他,離他最近的那條狼狗張開腥臭的大嘴咬住了他的嘴巴,梁泉江揮手去打那條狼狗,卻發現自己攥住了狼狗的嘴巴子,狗不叫了,一切歸於死寂。井,白骨,紅棺材,還有那群狼狗,說沒就沒了。正疑惑間,他發現自己被一個散發著臭氣的蒸籠蒸煮著,他想出去,四周是焊死的銅牆鐵壁,他想喊,卻喘不上氣來。自己快被憋死了,他不想死,他還想活下去,他兩隻手用力一揮,終於,他喘上來一口氣,一身臭汗的梁泉江被憋醒了,抬眼望去,他見自己的嘴巴上麵緊貼著傻子韓保舉那隻又黑又臭滿是泥汙的大腳丫子,梁泉江苦笑著用手挪開了韓保舉那個令人作嘔的臭腳丫子。
天有些放亮了,梁泉江從破草甸子上坐起來,驚動了他身下的跳蚤,他能感到跳蚤在他身上和草甸子之間跳來蹦去,平日裏塞得滿滿的牢房,現在就剩下他和傻子韓保舉了,空蕩,無奈襲上了他的心頭,韓保舉還在酣睡。
梁泉江清楚韓保舉沒有被嚇傻,他是為了活下去才裝的傻,他很高明,正因為如此他才能活到今天。
耀武揚威的看守們不見了,手腳鐐銬的嘩啦聲聽不到了,獄卒鬼哭狼嚎般的叫喊聲也飄到了遠處,死一般的寂靜,梁泉江的心裏很不安,他盼望著幾天前那批被槍斃的獄友告訴他的話成為現實,他也害怕鬼子在垂死掙紮中對他們所有的人下毒手,梁泉江的心開始砰砰亂跳,他再次期盼那股青煙能告訴他一切,奇怪的是每天必到的那股青煙今天早上沒來,他隻好再次透過鐵門上的小窗口朝外看去,微弱的光亮,讓毫無聲息的牢房裏更顯得陰森恐怖,給人一種墳場裏詭異的氣氛。突然,咣當一聲,隔壁牢房的門被撞開了,難到那間牢房裏還有活人,梁泉江急忙站起來,走到牢房裏那扇鐵門前麵,推了一下門,門吱扭扭地開了個縫,門鎖什麼時候被打開的他竟然不知道,不過梁泉江現在沒心思尋思它,他輕輕推開門,小心地來到走廊裏,卻見前麵有個人跌跌撞撞向大門外走去,他大喘了口氣,繃著的神經更緊了,
梁泉江急匆匆返回牢房,從破草甸子裏掏出一張字條隨手藏進了裏懷,又扒拉起韓保舉,拽著他一起跑出了牢房。
八月,正是三伏天,不過這座被日本鬼子稱作是新京特別市的長春,早晚和東北的其他城市一樣還不是那麼悶熱。天剛放亮,街道上掠過一絲絲涼氣,梁泉江和韓保舉跑出了監獄大門,連口大氣都沒喘,就直接拐向了長通路。突然從傍邊閃出來一個人,個子不高,帶頂破草帽子,把眉毛眼睛都壓在了破草帽的下麵,臉上黑乎乎的象抹了鍋底灰,讓人辨不出男女,腳上穿雙開了線的圓口布鞋,看到梁泉江和韓保舉跑了過來,那個人對著他們兩個人壓低嗓子喊了一聲;“二哥,是你嗎?”
梁泉江停住腳步,聞聲望去,過了一會兒,才遲疑著問道,“是桂珍嗎,你咋變成這樣了。”
沒等叫桂珍的人說話,梁泉江來到他麵前說,“誰讓你來的,快跟我回家。”
這個人就是梁泉江沒過門的媳婦趙桂珍,兩個人打小在一起,由雙方父母定了娃娃親。桂珍仔細看了幾眼梁泉江又看了眼跟在他旁邊的韓保舉,才帶著哭腔上前拽住梁泉江的手說;“二哥,你可出來了,我梁嬸在家都快把眼睛哭瞎了。”
梁泉江沒有搭腔,隻是催促道,快走,然後警惕地看著四周。
走了一會兒,梁泉江終於忍不住問了一連串看似不著邊際的話;“桂珍,我媽呢,你咋知道我今天能出來,這麼早你一個人出來,不怕出事呀?”
桂珍緊緊拽著梁泉江的手回答道;“蘇聯紅軍進來後,日本人無條件投降了,我尋思你這個反滿抗日分子肯定會被放出來,所以,這幾天我從早到晚就在監獄大門口轉悠,剛才在你出來前,還有好幾個人跑出來了。”本來桂珍還要說,盼你出來都快把我盼瘋了,我能在家呆住嗎,你媽病得都快不行了,可是,桂珍沒說出口,她怕梁泉江挺不住,生生把後麵的話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