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得鄰桌幾個年青女子柳眉倒豎,嘟噥著嘴,斜眼看他。那幾個女子穿著豔麗而暴露,都抹著濃妝,一看就知道是在附近某某旅館或按摩房活動的小姐。
梁實秋在他的《談女人》一文裏說,上帝給女人造了一張臉,女人又給自己另造了一張臉,但她們於上妝之前,卸妝之後,很容易讓人想起《聊齋》裏的畫皮。
眼前這幾個女人就確實讓我有了梁翁之感。但她們即使在上妝之後,卸妝之前,也沒法讓我想起漂亮兩個字來。我不知道她們哪來的那麼多自戀,竟把自己歸於漂亮女人之列,竟以為皓然罵的是她們。
但我並沒替皓然報以她們幾個冷眼,我隻是對皓然道:“也許那女子隻是聽了你的鬼故事,看你想嚇她,故意裝神弄鬼的給幾張冥幣來反嚇你;又也許,她根本沒有半點想嚇你的意思,隻是她見了她的朋友在那邊等她,她走得匆忙,錯把冥幣當作了人民幣……”
皓然卻一個勁的搖頭,說:“怎麼可能?一個好端端的人,尤其是個女人,怎麼可能把冥幣當鈔票樣隨身攜帶?再說,她的朋友又怎麼可能在墓地裏等她,除非是死人。”
我也回答不上來,這似乎確實不能用巧合兩個字來敷衍他。因為我當時確乎也沒看見她的朋友,隻有清冷的月光,和月光下墓碑林立的墳地。
他繼續搖頭道:“再也不敢跑出租車了。你知道我的那個遭遇女鬼的同行朋友是怎麼死的嗎?那次在橋上他雖然受了重傷,卻沒有死於車禍。傷好後他繼續重操舊業,時時小心,事事在意,再不敢對任何女客起半點邪念,說半句不正經的話,但他終於還是難逃噩運。他於一次出車後再也沒能回來,最後被人在荒郊的樹林裏發現。他的屍體趴在方向盤上,已經開始惡臭。他的車卻門窗緊閉,完好無損。隻是他身上穿的竟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一襲女子的白衣!”
我知道他為什麼嚇得如此厲害了。如果單純是幾張冥幣,如果單純是給冥幣的女子行為怪異,他都不可能如此。現在是在這種種情況下,又加上了一襲女子的白衣!
今晚那個怪異女子的一襲白衣,讓他想起了故事裏的可怕的一襲白衣!
我沒有再說什麼,我已找不到什麼話可以讓他擺脫恐懼。一個愛杜撰和傳說鬼故事的人,在杜撰和傳說的過程裏,不自覺的讓鬼魂占踞了心靈。原來,在杜撰和傳說之前,他必須得自己先心中有鬼。
不過看到他因醉而大口喝酒,因大口喝酒而醉,我真的怕他有一天會出事。一個開車的人,確實不應該如此嗜酒如命的。
我們最後離開時,他已醉得一塌糊塗。但他還是爭著付了帳,他漲紅著臉,打著嗝說:“你瞧不起我?你以為我沒錢?你要爭著買單?!”
我哪裏爭著買單了,我那不過是礙於情麵,裝模作樣罷了。
我扶著他走進旅館,還沒到我的房間,我卻看到我的房間門口站著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