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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的洪五開了門，掃了門口三十夜裏放的鞭炮，擦擦春聯上濺的火藥星子，媳婦兒起來也洗漱過，剛燒開的水給衝了壺茶，洪五拖了條凳在門口坐著，看著賣藥糖的在街上吆喝，鼻子裏哼著前兩天聽過的新戲，就等著廚房喊早飯了。昨兒金家熱鬧了一宿，二更的時候各房的少爺小姐們才都歇下，估計也不會太早起來，但是初一起來要祭祖是慣例，天全亮了以後估計各房就該喊人了。洪五打了個哈欠，下巴頦上的胡渣跟著一顫一顫，看著街角扛著冰糖葫蘆的老劉頭開始叫賣，眼睛半眯不眯的又有點困了。
“洪五！洪五！”
分號鄭掌櫃的小廝鄭小樣連喊帶跑的從街口奔過來，拉著洪五就是一頓喘，笑的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洪五看他這個樣子，抽回手去給了他一腳。
“站直了說話！讓你們鄭爺看見你這個德行不揍你！”
“找著了，洪五，快叫我們爺去！找著了！”
鄭小樣一邊喘一邊說，洪五本還不耐煩的樣子，突然就反應過來了，抓住鄭小樣的胳膊瞪大眼珠：
“找……找著了？”
洋車拉到一處樓門前，上麵紅匾金字，桃紅色的綢緞堆了一圈，三個大字，迎春樓，鄭允浩立馬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剛從洋車上下來，樓上就有姑娘扔手絹，百年不變的拉客詞，鄭允浩從肩膀上拿起那手絹，嗅了嗅，撲鼻的胭脂味，立刻扔在了地上，從褂子裏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掩著口鼻要往樓裏麵走。
“去你媽的小兔崽子！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媽還在我們手裏呢！”
“我操你姥姥！大年初一來嫖妓！你他媽有病！小爺不伺候你！你他媽分得清公母嘛你！”
迎麵跑出來個衣衫不整的小男孩，跟樓裏的大漢罵了兩句，抬腳就撞到鄭允浩身上，兩人撞了個人仰馬翻，小男孩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罵了鄭允浩一句。
“大過年的都他媽往窯子跑！你們他媽的不過年，窯姐還要過年呢！”
“小兔崽子！”
樓裏的大漢追了出來，男孩拍屁股就跳起來，對著允浩啐了一口，撒腿就跑了。鄭允浩自認倒黴，站起身來拍拍褂子上的灰，看著個窯姐兒跟著跑出來，妝也花了頭發也散了，領口也扯開了，跟著那群大漢跑出來，站在街口就哭。
“兒欸！你跑遠些！別叫他們抓住了——”
鄭允浩微微皺皺眉頭，掀了下擺要走進去，沒半步又退回來了，回頭看了那窯姐一眼，從袖子裏掏出張照片，瞅瞅照片上的人瞅瞅那窯姐。
“你是金銀花？”
窯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淚眼朦朧的抬眼看了下鄭允浩，嗓子裏還抽抽啼啼的。疑惑的往照片上瞅，擦擦眼淚強笑出來。
“這位爺是來找我的？叫您笑話了，這是我十年前的照片了。”
鄭允浩跟著金銀花進了她的閨房，一進門就見得一地打翻的麵粉餃子，金銀花紅著眼圈俯身去收拾，鄭允浩也由她去了，皺著眉頭環視了下四周，豔麗俗氣的裝扮，倒也搭配這個窯姐的身份。擀麵杖落在床邊，上頭還沾了點血跡，鄭允浩伸手給撿起來放在桌子上了，看著金銀花背對著他收拾一地的殘局，悄悄掏出帕子來又擦了擦手。
“過年了，我本說給我那不上進的小子做頓餃子……本想著大年初一，誰來這地方啊……”
金銀花說著說著就又哽咽了，掏出手絹來抹起眼淚。
“我說……”鄭允浩清清嗓子，扶起把椅子，招呼金銀花坐下，“你也甭忙著收拾了，我來是來向你打聽一個人。”
金銀花一愣，上下打量了下鄭允浩的穿戴打扮，半是疑惑的給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