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爹,我知道,娘親暗暗連絡外公。可是,我不想爹死。
那日,醫者突然拉著我到醫閣。醫者是爹爹的先生,我自然得對他敬重三分。醫者讓我整人浸在大盆內。我瞧著,那盆清水,逐漸變得混濁。我大驚,醫者卻問:"少主子這段時日可有和誰來往?"
我原是不願實話相告,但是醫者說,這般下去,爹命不久矣。我全盤托出,醫者猛地一愣,急急問我:"如今那孩子在何處?"最後,我隻得應承晚上帶醫者去找他。
不想,那夜,他就在宅邸外不遠。
"真的...是你。"醫者震驚地看著。
"為何...要害族長?當初老夫傾盡畢生所學,將你於鬼門關救了回來,托付於老夫師弟,便是要你日後離開,好好度過餘生,你這般──是何苦!"
"蕭王爺曾讓夫人和少主子服過萬靈丹,他們方能逃過此劫,你這般是要瓊氏族人都死麽?"
"老夫明白,你心中怨恨,可......你真忍心看族長......"
他徐徐地笑了,這般殘忍、詭譎。
這一切,都是局麽?他救我、對我好,就是為了在我身上下毒。他想要害娘親、害爹爹、害族裏的所有人,也想要害我......"為什麽?"我問。心好像被人活活撕開了一樣。我看著他猙獰的臉龐,全身沒了力氣,我狠不下心去恨他。
"你想要什麽?"醫者顫顫地問著,似乎瞧見妖魔般地看著他。他抬眸,那雙眼,閃爍著光芒。猶如,一直等待著這句話。臉上漾開了笑容。
他想要去看爹。
他想要,看爹痛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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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爹中毒後,娘親便不讓我接近爹的閣子。我瞧著醫者帶著他,趁夜走入閣子。我站在外頭,看著他的背影,瞧瞧尾隨在後頭。醫者推開了門欄,裏頭傳來刺鼻的藥味兒,他卻站在外頭,身子輕輕顫著。
那雙眼眸,一直瞧著爹。從未移開。
爹的臉色很蒼白,人也瘦了一圈,卻依舊好看,隻是沒了平日那寒人的氣息。爹震驚地看著他,他的身子顫得更厲害,似乎隻要輕輕一推,就會散了般。我將身子隱在暗處,見他躊躇地移近一步,爹霍地大吼──滾!
我從沒見過爹那般瘋狂的神色。爹狂嘯著,硬是將他趕了出去。我看著他,目光漸漸黯淡,靜靜地退了出來。緩緩抬腳離去,卻不斷回頭。
自此,每夜,他都會來爹的閣子。沒人會阻攔他,爹中毒後,娘親就調走了爹身邊的人,終日出入二叔的樓子,出來時總是衣裳不整,雙頰緋紅。娘還說,再一些時日,我就會是這瓊氏萬人之上的族長。
我問娘,是不是隻要是族長了,那我要什麽就有什麽?
要是如此,是不是我做族長了,那雙眼眸就隻會瞧著我了?......
那夜極為寒冷,子時,我依舊從床上起來,悄悄走入爹的閣子。果真,我望見那站在門欄的身影。他徐徐走入,爹如今再無力對他嘶吼。我冷眼看著,他握著爹的手,輕輕摩挲。我冷哼,轉身便走。
無妨,很快地......他就隻會看著我一個人了。
一直到那一天,我方知道,就是千年,那雙眼也不會看著我。
"為何...不恨我?"
我瞧見,他的淚水。從那醜陋的麵容,緩緩墜下。
他抱著爹,搖首。
爹閉上雙眸,伸手,回抱著他。
爹說:"你帶我走罷。"
他無聲落淚。不斷搖首。
爹睡下了。他看著爹,久久。
我看著他,緩緩俯身,唇輕輕印在爹的唇上。
他轉身便看見我,我說:"你不恨爹。"爹就是睡著了,臉上還是笑的。我從來沒有看過爹笑得這般好看、滿足。"你下毒不是要害爹爹,你是要來見爹的。你不會讓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