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斜地照進禦書房裏來,在那淡黃的光束裏,無數的浮塵飛舞著,就好像無數失了生前記憶的幽靈。
百裏明月望著百裏熹昭,好像有許多話想問,然而不曾到嘴邊,就已經失去了問的興趣。
百裏熹昭將早就擺在桌上的一杯酒推了過來。
百裏明月依舊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沒有起身,“做沒做過,我自己清楚。杜若……你當真就舍得這樣犧牲了她?”
等了許久,百裏明月也沒能等到百裏熹昭的答案,後者隻是毫無回避之意地直麵著他的目光。百裏明月了然,起身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酒很苦,遠沒有妖的酒好喝。
一瞬間,百裏明月突然想起來,真的,很久沒有去妖那裏喝酒了。
閉著眼,仿佛看見無數飛花。妖門口那棵樹現在還在開花罷,那麼地綺麗,盛大,張揚,放肆,恣意,狂放,孤傲,目中無人。
仿佛一種絕望的狂歡,那麼堅決,撲向終結,就算死亡也在所不惜。
——怵目驚心。
百裏熹昭看著一縷鮮紅從百裏明月唇邊溢出,那張姣好的臉上,那雙澄澈得一直讓他嫉恨的眼睛閉上再也沒有睜開,良久,歎息了一聲,出聲叫了止戈進來。
詔:宣王百裏明月□後宮,證據確鑿,陛下念親情,削其王位,貶為庶民。
當日,百裏明月自殺。
詔書如是說。
於皇都茶館裏又多了癡情種子百裏明月的段子。
詔書還沒下來的時候,桑在妖的樹下,正在喝酒,突然說,“百裏明月死了。”妖淡淡地說:“啊,我知道。”
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你是聽我說了才知道的罷。
桑沒再說什麼,妖揣著手,淡淡地笑著,望著皇都青灰的天空,隻輕輕歎了一聲:不知蘇天彧當如何。
蘇天彧如何?
總之,蘇家的生意是照做的。
隻是詔書公告三天後的夜晚,妖正要打烊關門,蘇天彧一個人從幽折的巷子裏走了出來。蘇天彧喝了很多酒,妖沒有攔他——雖然他不喜歡別人醉在他這裏,以他的性子,有人醉在這裏了,絕對會叫休言把那人拖得遠遠地扔了。
蘇天彧醉了以後,朦朧地說:“我以後不會再來了,妖。”
“啊。我知道。”妖揣著手,應道。
“來你這裏就會想起他來。”
“嗯。”
“其實,百裏明月是個不錯的家夥。“
“我知道。”
清冷月色灑在地上,像是一地潔白霜雪。無數粉色花瓣紛紛飛揚如落雨,落盡清冽的酒裏,蘇天彧也不在意,連同花瓣一飲而盡。
蘇天彧醉了,搖搖晃晃地回去,走了幾步,又停下,對妖說:“我以前以為,這世道上,沒有錢很難做成事。現在終於又知道,即使有了很多錢,也還是有做不成的事。”
妖垂了垂眼,唇邊有淺淺的笑意,帶著若有若無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