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眼前彷佛是條永遠走不遠的路,一直前行也走不到盡頭,色彩斑斕的蝶兒在他眼前悠然飛過,稍稍停歇在一個於河邊休憩的清靈鍾秀少年發上,又再次飛去。
一襲水藍色長袍的少年席地而坐,也不顧泥草會弄髒他的衣服,雪白的發絲是一匹滑手的名貴絲綢,隨意披落在他身後,讓沐浴在春日下的他顯得光芒萬丈。
風兒偷來的幾片花瓣成為他發間蒼白的點綴,令幾欲被陽光穿透的他添上真實的感覺,簪在發際的兩支銀色梅雕的發簪,隱然透著紫色的魅光。
麵如桃花,眉似柳葉,眉心烙有一個火焰似的印記,星眸半閉,低垂的眼簾似是停在花瓣上的蝴蝶,令人期待它展翅飛舞的美態。
他身旁放著幾片荷葉,手中已抱有一隻成形的荷船,隨手一拋,便讓荷船落在水中,逐流而去。
眼前種種,仿似荒漠中的海市蜃樓,不能受著半分驚擾,一個晃眼便會消失。
「山鬼哥哥……」年紀輕輕的高逸棠入世未深,下意識把對方當成是深山的精怪,高雨霽想掩住他的小嘴已是來不及。
少年漫不經心地輕瞥他們一眼,雙眸波光閃閃,似月明亮,像劍鋒利,一個眼神掠去所有溫柔,對他們的驚擾,似是略帶不悅,又似是毫不在乎。
「真是大白天見鬼,風歌,離那個怪人遠一點!」
高逸棠一點即明,眨一下眼睛,恍然大悟地說:「喔,怪人是爹爹,那麽爹爹就是怪叔叔。」
「逸棠,不要胡說八道。」
高雨霽抽[dòng]一下嘴角,有一種要將這小鬼塞回去妻子肚子裏的衝動。
「這是你兒子嗎?真聰明。」見高雨霽被氣得滿麵通紅,張飛燕感到非常滿意,「把他留下來當我的弟子吧,這樣子你就可以當三師兄哦!」
「休想!」
高逸棠好奇地瞧著張飛燕,問道:「爹爹,她就是你口中的張婆娘?」這回輪到張飛燕被氣倒。
高雨霽樂不可支,「不錯啊!」
那少年對他們置若罔聞,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埃欲要離開,突然瞥見比翼齊飛的一對燕子,伸手指著天空中,雀躍地喊道:「婆婆,那雙燕兒回來了!」
他一貫平靜的臉容突然綻放出絕美的笑靨,像是冰山上怒放的雪蓮,刹那間衝破嚴寒深雪,呈現它溫柔的風姿,曾經的疏離冷漠,疑似是錯覺。
張飛燕看著那雙燕兒,見著它們腳爪上各綁有一條紅線,不由唏噓說道:「世事麽?有時候真的是如此的奇妙。」
這孩子來這到劍穀時正好是春天,發現有一隻燕子停在風離的墓上,孤伶伶的,他便在燕子腳上綁著一條紅線。第二年春天,燕子飛回來,還是獨個兒的,直到後來周朝歌也在這兒落葬,之後每年春天,燕兒身邊便多了一個伴侶。
它們總是一塊回來的,比翼雙飛,不離不棄。
在看到燕兒那瞬間,所有的事情不需多言,高雨霽也好像全然明白。
那些年,周朝歌閒時愛讀《太平廣記》,每每讀到衛敬瑜妻的故事,總是忍不住再三翻看。他問及其故,周朝歌答他是為了最後兩句詩:「故人恩義重,不忍更雙飛。」
高雨霽朝那少年投以複雜的目光,「那是風離的孩子嗎?」
張飛燕白了他一眼,反問:「難道會是我的?」
「不過……」少年白發,不正常吧?而且那般銳利的目光,也不是一個普通少年該擁有的,「他必然吃過很多苦頭吧?」
「我初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這樣子,不太搭理別人,也不太喜歡說話,對什麽事情也表現得非常冷漠。」張飛燕眼裏充滿憐惜,「承恩的部下告訴我,他曾經落在西域妖教手中,承恩他可是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回他。」
燕兒有靈性似的落在少年的手臂上,少年輕垂眼簾,將眼中犀利的光芒掩去,款款柔情,如墨點水,淡淡的化開來,說不出的柔和輕靈。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死生與共,隻求不要再錯過,不要再分開,山無陵, 江水為竭,天地老盡,始終,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