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A。1492年的春天
Atobe第一次遇見Tezuka是在1492年的春天。
那一年的佛羅倫薩天氣異常炎熱,早春的時候已經有五針鬆簌簌的掉落枝條,仿佛為了逃過這樣一個幹燥的季節而四下逃亡,亞諾河的老橋上依舊有賣笑的妓女張揚自己純白蕾斯的裙裾,有少年經過橋邊,目光閃爍,情[yù]特別容易在異常躁動的空氣裏萌動,女人用胭脂蟲碾碎的紅色顏料塗抹的指甲,男人在日光底下陰暗的石頭橋洞裏被敞開的綾羅挑逗。Atobe經過亞諾河畔的時候看見了那個妓女的臉。年輕飽滿仿佛待放的紫陽花。
他微笑著撫上自己的淚痣鄙夷而不屑,日光底下的墮落,讓人生厭。
他經過老橋,聽見鍾聲在這個時候響起來,聖母百花大教堂傾聽布道的人流向共和國的四方散開,這個國家細長的街道仿佛落滿了塵埃的蜘蛛網,長長的石板路上裝幀精美的馬車和衣衫襤褸的乞丐擦肩而過。有人唱起了歌,沒有旋律和歌詞,似乎隻是無盡無盡的呼喚。
上帝的利劍玄在佛羅倫薩的天上,隨時隨地準備審判。
Atobe Keigo記得特別清楚,1492年,那是佛羅倫薩黃金的時代,她在文藝複興滔滔的洪流中變成了這個時代的雅典或者羅馬,整個城市充斥著顏料和粘土的味道,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濕壁畫在主教的禱告聲中揭開帷幕,等著趕上璀璨年代從此爍古耀今。
那是一段群星閃爍的曆史,世界因此感激佛羅倫薩,但那並不是他銘記1492年的原因。
他記得1492年的春天,豪華者Lorenzo de Medici的死仿佛上帝對佛羅倫薩審判的隱喻。人們湧上街頭觀看黑色棺木和白色的花朵從城市中心線緩緩穿過。
那一年的4月,他遇見了Tezuka Kunimitsu
那個時候Atobe的家在城市北方的教堂之間,四層的建築和一個奢侈的花園。
他的母親從遠道而來的吉普賽人手中用4個金色的佛羅林換來了一對異常華美囂張的孔雀,它們終年在栽滿了葡萄藤花園的金色牢籠裏不會唱歌,不能飛翔,卻心甘情願炫耀自己的美麗羽毛,有時候Atobe在午夜結束了醉生夢死的夜生活回到家裏,穿過花園掩人耳目,它們會發出淒冽的尖叫聲瞬間點亮所有房間的燈。花園的中心噴泉是1478年Lorenzo親自選派雕刻家雕砌的,那一年的十月它第一次從海神的身後綻放出如同煙花一樣的水霧,他的母親將他誕在了二樓最深處的臥室裏。那一天季蘭約達的小禮拜堂前有一個同性戀者被執行了絞刑,那具屍體的血順著城市肮髒的水溝流淌到了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染紅了Medici宮殿長長的石板路,染紅了市政廣場剛剛鋪就的大理石地麵,最終染紅了Lorenzo送給Atobe家噴泉的水。
人們說這是罪人的隱喻,當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後流傳在新耶路撒冷——薩伏那拉的佛羅倫薩之中的流言。
當年的4月,Atobe Keigo的父親從北方隨著商隊回來,來自威尼斯的銀質聖餐杯還有燭台,聖器在大廳的水晶花枝吊燈底下閃閃發光,那些來自奧斯曼的金色發夾,項鏈,戒指和耳環帶著異國熏香的情調傾倒了所有的女人,細亞麻白色,猩紅天鵝絨,電光綠的弗蘭德掛毯上麵聖母瑪麗亞懷抱著小小耶穌穿行在佛羅倫薩的低矮橄欖樹林裏。這個共和國如此神聖,以至於遙遠的東方的人們還繪畫著她的故事。
Atobe在鄰近黃昏的時候才回來,商隊已經浩浩蕩蕩的走進了別墅,他看見了一披陌生的白馬,緊跟著商隊的最後,那個纖細的身影包裹在黑色綢緞的披風裏,那麼陌生卻又讓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欲念。那一刻天空完全黑了下來,院子裏的黑奴點燃了熊熊的火把,那個炎熱的春天忽然在這個夜晚冷了下來。馬呼出一團團溫暖的白霧,父親裹緊藍色天鵝絨的圍巾笑容可掬的擁抱著母親。而Atobe Keigo卻走到了商隊的最後,他揚起手掀起了那個男人身上的披風。
由於寒冷和疲憊,Tezuka沒有來得及反映,他挽緊了韁繩,由於Atobe掀開披風的動作過快,他在馬鞍上搖搖欲墜,直到由於過度的饑餓,他一頭栽了下來。
在日後的回憶裏,Atobe總會想起Tezuka就是用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姿勢栽進了他的懷裏。他身上似乎有來自遙遠的地方的氣息,頸窩和鎖骨很深,蒼白的皮膚似乎在這樣的夜裏能夠將人灼傷,他有一雙琥珀色狐狸一樣高傲卻寂寞的眼睛,從他懷裏的角度能夠看見他幹淨的亞麻白色襯衫的領口。Atobe輕輕摟著他的腰站了起來,隔著一層披風和衣料依舊能感覺到少年清瘦的骨骼,平整舒展。父親走過來分開了他們彼此,但是他們的目光依舊糾纏。然後Atobe看見他低垂下長長的眼睫低低的說了一聲謝謝。
父親告訴他,這是他從北方帶回來的畫家。
北方是Atobe沒有去過的遙遠的所在,但是從書中他知道那裏靠近大海。那裏潮濕的太陽改變了人的一切,從身體到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