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臥著，輕聲問。
“是。”
“沒事了麼？”
“應該是。”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趙宋如自己都仿若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亮起來，“我們可以取道雍州，不急著趕路，將好玩的地方都繞上一圈再回去。”
“好。”穆原答應。不論什麼，他都會答應的。
趙宋如於是眼睛看著床板，籌劃起遊玩的計劃，從哪，到哪，有什麼可看，有什麼可吃……絮絮叨叨都數了一遍，他這二年在茶館裏總聽眾人說，就是一處也沒去過。
穆原給趙宋如把衣服穿好，放到被子裏蓋好，殘水潑了，複回來也上了床，將人摟著。期間趙宋如也沒停了盤算，自言自語說得很歡。
遣散夥計時，比預計的又多給了些銀子。都是有感情的，趙宋如雖舍不得，也隻得勸他們另尋去處。
出了州境，趙宋如的離愁別緒也消散得差不多，沿途風光又足以醉人，由不得人心情不好。穆原所到地方雖多，卻從未有過這種，山在眼前，水在腳下，人在肩畔、唇畔、枕畔的體驗，不禁心念一動，也就答應了宋如提出的，要他“洗手不幹”的要求，更是高興得宋如心滿意足，兩人之間，很是甜蜜了一程。
及到了雍州某地，正趕上當地廟市，難得熱鬧。趙宋如也拖了穆原去走一走。此地盛產各式花燈，因此廟會上也盡是巧手紮成的各式紙燈，五光十色，映得人麵泛桃花。
來往行人熙攘不絕，趙宋如乘人不覺，不斷從寬大的袍袖之下，故意與穆原戲耍。碰一碰掌心，收回來；勾一勾手指，再抽離……一個不備，被穆原一拳握住，緊得抽也抽不開，趙宋如低笑“別鬧！”正要用另一隻手去撥，忽聽得燈下一個聲音，竟喊出了他的名字。
“趙宋如！哎呀呀，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你！”是從前的一個嫖客，肥頭大耳，看著癡憨，其實心細如發，更擅刻薄。
“怎麼著，我聽你大姐說，你從良了？”被燈火映得通紅的臉上滿是奚落，故意揚聲，生怕旁人聽不見，“撈得夠了？還是價碼高了，另擇高枝兒開張去了？”
趙宋如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的穆原的手指一緊，忙暗暗安撫住了，內心竟然激動得欣喜若狂，就好像早在等著這個機會，而他偏偏撞上來了一樣。
“是啊！”宋如的手還在穆原掌中，向側邁一步靠得更近，下巴抬起，燈影晃得他麵上浮光流轉，“我從良了。”
一字一字，從喉底，從舌尖，從牙縫，清清楚楚地冒出來，毫不掩飾地笑，也不怕別人看，倒有一股子瘋勁兒。
真真把人嚇退回去了。
宋如得意極了。恨不得當街就靠到穆原臂上，撲在穆原懷裏，說著所有人都能聽到的情話，與他沒有明天一般地……歡愛——那可就當真瘋了。
“回去吧！”在他耳邊嗬著氣說了，臉兒紅紅地，兩個人向回走，知道他一向是不愛說話的，也無須多話，就這麼相伴走著，地老天荒。
猛然穆原將趙宋如一扯，攬到懷中，點地而起，趙宋如隻覺騰空飛行一般，暈了半晌，到得一處無人的地方，穆原落地便道：“你快走！”
“怎麼回事！”趙宋如無法接受這麼簡單的一句快走，不得不問。
“我有麻煩，”穆原道，“他們沒那麼容易對付。”
知道自己留下無益，徒增累贅，宋如再多懸心牽掛，也隻得問：“我在哪裏等你？等多久？”
“你先回籬山找老蘇，在那裏等我。”穆原回答了地點，卻沒有回答時間。
趙宋如眼看穆原已經抽出了長劍，寒光閃閃地直攝人心，不知怎生生出的念頭，突然握著他持劍的手引向自己，倒將穆原嚇了一跳。隻見趙宋如另一手散了頭發，扯著割下了一綹，塞給穆原：“千萬小心！”
穆原看著他，點點頭，將發絲收入懷中，眼看已經不能再拖，舉劍飛身躍起，離開了宋如的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結局
9、第九章 ...
趙宋如回到籬山，找遍沿江也沒找到船過河，正思忖著“怪事，難不成要我走索過江麼？”終於看見一隻小舟從江麵駛來，趙宋如追著那船跑了一截，直到靠岸，追上去問“能否載我過江”時，卻發現撐船的正是老蘇。
老蘇看見趙宋如，也很驚訝：“趙公子？你這是要去哪？”
“籬山，穆原叫我回籬山等他！”趙宋如道。
“趙公子，不能回去！”老蘇道，“籬山上現在駐滿了剿叛的軍隊，這裏不久也要打仗了，現在不能上山！”
“可是……”
“別可是了，趙公子，你跟我走吧，逃過這一陣，再回來就好！”
老蘇拉著趙宋如，宋如隻得跟他離開，原想躲躲就回，不料戰火越燃越大，波及多個州縣，宋如與老蘇隻得一路躲著逃跑。好在積蓄很夠，雖無法安定，倒不至於缺衣少食。
七個月來，趙宋如沒有一天不在想著回籬山，終於叛軍被滅，朝廷班師，宋如與老蘇即刻踏上回程，老蘇卻在路上病倒了，宋如便不能再走，原地停下給老蘇醫治。一向健壯的老蘇，不知怎麼，隻撐了一個月，便故去了，臨死前讓宋如就將他葬在死去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