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不能怪那忠順王。他的原意是這樣的:等琪官兒醒來了,你把這個盒子給他。裏邊是他的賣身契,由他自己燒了撕了也好。
可這王爺心下著急著婚事,竟把後半句給忘了,平添了蔣玉菡一番辛酸淚流。
等他回了東院,就見著一群奴才們跟沒頭蒼蠅似的在院子裏亂找。還有自己拿寶貝兒子,揭開了水缸蓋子在裏頭搗騰,嘴裏直嚷嚷著,“琪官兒,琪官兒,你在裏裏麵嗎?”氣得他是暈頭轉向。他以為琪官兒是老鼠嗎?沒事兒就躲在水缸子裏?自己怎麼會有個這般愚蠢的兒子!
要說這蔣玉菡本是大病初愈又受了驚嚇,本身已是氣血虛弱。這下一聽那王爺要娶妻了,心中是如同煮了一鍋沸水般翻江倒海,不覺是氣得麵色通紅,直想咯出一口血來。
就知道是假的!就知道是假的!
那蔣玉菡腦子裏就繃著這一個念頭,早忘了自己先前答應過什麼,一路飛奔的就出了王府。往哪兒去?往那喜玉齋去。
這次是真真打算走了,把父母的靈位一並帶走,永遠不回這勞什子的金陵城來!再也不見那滿口謊言的負心人!
一頭紮進那靈堂裏,卻是大吃一驚。
師兄師弟的靈位倒是齊全,可獨獨少了他父母的那一塊。連同背後的小壇子都不見了。
蔣玉菡嘩啦一下跪倒在地。莫不是給人發現了壇子裏的錢財,整個偷走了?這,這,這,這可怎般是好。
忽的,隻聽木門開啟,那珠簾嘩啦啦的一陣響動。屋外衝進來了一個人影,將那蔣玉菡牢牢的摟在懷裏,“好好的你怎麼又跑了?可是要急死本王?”
蔣玉菡一見來人,心下頓時清明。必是眼前這人收了那些金銀,拿了父母靈位!不由分說是拳頭巴掌盡往那人背上招呼過去,“你把東西還給我!把我父母靈位還給我!”
這忠順王心底好笑,偏偏這固執的小家夥必是聽了些有的沒的鑽進牛角尖裏去了,真像隻小貓。先前還粘人的很,這下便氣炸了毛似地,掙紮個不停。
哎呦!
忽的,那王爺一身哼哼。這炸了毛的小貓可真不好玩,竟然膝蓋一頂踢了他下`身。疼的那王爺嘴裏是哼哼不斷,“琪官兒,你好狠的心……哎呦……你居然這麼對為夫……”
蔣玉菡看他額上直流汗,知道自己下手沒輕重,莫不是踢壞了他。可嘴上有是不肯說,隻道,“別說些有的沒的,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靈位!”
“你都沒死呢,立什麼靈位……多不吉利啊……”那王爺嘴上雖貧,可是捂著下`身推開一丈,生怕那蔣玉菡再來一腳。
“是不是你拿了!”
“是,是……是本王拿了!”
一聽這話,蔣玉菡的眼睛都紅了。恁他退的再遠,這手握的拳頭也是不長眼的往他身上砸去,“你!你怎麼這般欺負人!快還我!”
見那王爺伸手往懷中去拿,還以為他將那靈位藏於懷中,便心急的伸手進去掏。可這懷中哪有東西。自己這一番急不可耐的樣子倒是讓那無賴王爺給白白笑話了去,“琪官兒今天好主動,別別別,別撕本王的衣服呀……本王還疼著呢!”
“你!你卑鄙!”蔣玉菡揪著那人的衣襟惡狠狠的道,眼裏都掛上了一串盈盈的淚水,“你要嫌棄我便罷了,何苦折騰我爹娘的靈位!你既然知道了,左右要了我蔣玉菡一條性命。想不到你竟連死人的靈位都不饒過!你怎麼這般狠心對我,你叫我死了怎麼去下邊見他們……”
看著這滾滾淚珠,忠順王那嬉笑的臉不知不覺的放了下來,變得嚴肅而溫柔。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好像是烙鐵,燙的他心口狠狠一抽。不想再玩笑,不想再戲弄,隻想將他抱在胸口好好疼一疼。
“琪官兒,別哭了別哭了,你哭的本王的心都跟餃子餡兒似地了。……”那王爺七手八腳的去抹他的眼淚兒,邊掏絲帕還邊從袖筒裏掏出一個明晃晃的卷軸。“看看,快看這是什麼。”
那蔣玉菡隻顧著哭,一看遞來的東西也不是那靈位,便是生氣的一推手,道,“不才不看!”一甩手,那玩意兒便被丟出去好遠,在那牆角轉了幾下,嘩啦攤了黃澄澄的一塊兒。
“哎呦,我的小祖宗。”那王爺是緊張的不能再緊張,丟下蔣玉菡就去撿那卷軸,嘴裏念叨著,“這可是皇上禦筆所賜的聖旨,你怎麼說丟就丟。為夫在那禦書房裏耗了三個時辰才求來的,你這小沒良心的……”
蔣玉菡是不為所動,連看都不看那玩意兒一眼,隻是扭著頭吸著鼻子抽噎著。忠順王沒法,隻得將那聖旨展開了舉在他麵前,道,“自己看看,上邊寫著什麼?”說完,揪著他的小鼻子把那固執的腦袋給扳回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據查,蔣灝謀反一案實屬奸人陷害。今日得以昭雪,朕心甚慰。蔣卿為官克己奉公,朕之幸甚,民之幸甚,國之幸甚。今特追封蔣灝為定國公,其妻劉琪樟為安樂郡主,其後人發回原籍,賜金萬兩。欽此
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角上那玉璽印子還泛著新鮮的油光,看的那蔣玉菡是瞠目結舌。
“這……這……怎麼會……”自打那膏粱夢碎,家破人亡後,他是從未想過還有沉冤得雪之日。聲明顯赫的江南蔣氏一日之間被抄了九族,相敬如賓的爹娘慘死與菜市口,高床軟枕的小少爺變作了下九流的伶妓,自己心中縱使有再多不甘再多怨恨,也在這些年的摸爬滾打中一點一點的磨平了。這都十幾年了,他竟是從沒想過還能帶著爹娘的靈位風風光光的回去那臨安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