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刀光剪影(1 / 2)

“磨剪子嘞――戧――菜刀――”

我高中時候的學校,後麵是一哦個居民區,我時常聽見一個拖著長腔的吆時間很固定,下午第一節課中間,約莫十四點一刻左右。當那個點兒,英語大叔的一個喘息片刻,便悠悠傳進來那搗亂的吆喝聲。大家集體憋著笑,隻等英語大叔的回應。他似乎也較上了勁。於是乎,一句英語落下,一聲吆喝驚起,相雜相合,很是逗趣。那個時候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偶憶當時,不經意濾過這個橋段,那午後滑稽的中英混合,伴著我們放肆的哄笑,便把我們彼時歡歌的青澀歲月定上了格子。

我閑時和幾個朋友去那居民去吃飯,圍過那吆喝者的觀,聽過他不經意的交談,我印象最深,是他從一個蘭鎮的地方來。後來又去過幾次,不巧,再沒見過那人,大概小時了罷。這種蝸行在繁華都市的古老行當,消失並不奇怪。蘭鎮,好美的名字。在我的想象中,那裏定有青石板鋪就的蘭街,漢白玉砌的蘭橋,悠悠打漿水明澈的蘭河,遍地蘭花隨處可見,君子蘭、蝴蝶蘭、白玉蘭、吊蘭、劍蘭......蘭鎮民風淳厚,居民安樂,老幼得養,世代生息,生命不止。我把中國傳統文化中最古樸恬幽的精髓都加諸其中,這想象中的蘭鎮,存在於任何可能的中華大地,可以是中緬邊境的雨林,可以是物華天寶的天府,可以是南北統一的中原,可以是鍾靈毓秀的江南,可以是人傑地靈的齊魯,可以是豪放開朗的關東,可以是萬古流芳的京城……南北貫通,中華神州。想象中的蘭鎮,做我以理想中的烏托邦。

我記得那老人姓喬,蘭鎮的喬老頭。我身邊的人,與他有故事,值得我筆記。我記不清了,如果模糊了,隻當我謅事。

喬老頭來的時候,先吆喝上幾嗓子,居民區裏的人便知他來了。行至小廣場,從自行車上卸下一隻馬紮。他的東西很是奇特,馬紮要比一般的大一倍,自行車是黑色的生鐵質,那種八十年代以前的大梁型號。坐下來,點根兒香煙卷,盤起退來就這麼在廣場中央坐下。他起初的那幾嗓子很是起作用,鈍了的菜刀,生鏽的剪刀,切不了菜,裁不了布頭,都被送過來了。都是些老媽子,還有被老媽子趕著來的老頭子,問起到哪裏去,揮刀舞剪,道:“疤瘌喬那兒。”動作很嚇人。疤瘌喬,年齡相仿的都這麼稱呼。額前橫臥一隻蠶疤,禿著腦門兒,那道疤就愈加顯眼。特征綴姓,疤瘌喬就喊開了。來他這裏的大爺大媽,嘴上閑不住。疤瘌喬在一邊刀光剪影,也要和他說上幾句話。一杯茶的功夫,鋒利如初,亮透寒光。交上五塊錢,便回去了。

這天下午稀罕,來了個年輕人,姓王名山。年輕人生的敦厚,四方大臉,小眼濃眉,按理說應該是個精神飽滿的小夥兒,可眼前的樣子,眼皮耷拉著,頭發垂下來,一副頹喪模樣,像上個世紀的漢奸。然而又覺得他可憐,惹人疼,不經意間總顯得局促不適,一雙眼眼神摸不定,似乎在尋一個心安。他手裏握把菜刀,卻不亮出來,背在背後,隻是站在別人身後看,顯得局促。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才站過來,把菜刀往疤瘌喬眼跟前一放,那意思是我要戧菜刀,也不說話。疤瘌喬剛接過來這把刀,就覺得腕子瞬間重了許多,再看這刀,無尖兒無棱,全圓的刃兒,僅刀背就比一般菜刀厚出一倍,足赤的分量,不能不重。看這刀成色,不是時下市場裏的不鏽鋼生鐵刀,為的求銀透雪亮求視覺效果,這把刀身鏽跡已經覆住刀的本身色,全一色的黑紅。疤瘌喬中食指在刀身反打一個敲響,厚重的悶出一聲,便沒了動靜,不是脆金屬綿長的清淩音。疤瘌喬心中有了數,遇到好對頭,這是把鋼刀,要費大力氣。

疤瘌喬對青年道:“年代雖久了些,但是把好刀。什麼時候的?”王山道:“我媽......”話到一半又改口道:“我爸娶親結婚時候的,這不是今天要剁些碎骨頭,用的上了,才想起來。”他把關於他“媽”的話省掉了,不知何意。疤瘌喬道:“後生,這刀要費些功夫,你稍微一坐。疤瘌喬起身,王山坐下,看喬老頭如何搗鼓。

疤瘌喬拿隻半月圓鏟,戧下一塊塊刀麵凸鏽,嘩啦嘩啦,像一塊塊結實的痂。等戧出了本色,拘一捧水浸濕,放在磨光機下打磨。那刀像隻努力掙脫的黑鯰魚,喬老頭憋得臉通紅,似紅麵關公,雙手努力摁住,不至於成了天外飛刀。火光四濺,飛火流星。足足卯了半個時辰的力氣,才停了這檔。回頭看這刀,已是刀鋒尖利初成形。疤瘌喬又洋車後牛皮袋裏翻出一塊磨刀石,比原先在外麵的磨刀石顯得黑重,灰的色,周凸中凹的槽。那刀由疤瘌喬披著刀身,在磨刀石上正反反正的打磨,推過去,還歸來,又放過去半個時辰的功夫。疤瘌喬起身時,雙手像被抽掉了筋,麻木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