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
大禮,當真是大禮!
宴離扶住床沿,緩緩坐到了地上。
當年最後一役,三十萬費軍衝向泰安城牆,人人以為他的屍身被這重兵踏得屍骨無存,誰想到竟是被宴耀偷偷撿了去,運回費都放在了景合宮,以寒冰床鎮屍,保他三百年不腐。
宴離一掌擊碎了水晶罩,晶瑩透明的碎片散了床上人一身。他笑,眼淚卻也同時流出。那是他的身體。依舊年輕,依舊英挺。他的彎刀就擺在身側,拿起,透心的涼。他知道,宴耀必是常來看他的,每次來都會親手拂去水晶罩上的微塵。失去了防護,他的身體一接觸空氣就開始腐化,速度驚人,隻片刻便成了黑黑一片,再沒有了猶若睡顏般的麵貌。
早該結束的,陰差陽錯,有心無心,拖到了今天……
費亡於紫瞳。不錯,費亡了,紫瞳也消失吧……
他丟開彎刀,跌跌撞撞地奔出景合宮,急切地尋找。
藍天白雲,綠湖微波。
薛暗躺在草坪上微笑地看著站在眼前的人。
“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認識我!”圓臉的姑娘用劍指著他問。
薛暗用手指彈彈劍尖。“姑娘,我何時說我認識你?”
圓而大的眼睛一瞪。“那日泰安城中你明明張口叫我,還問我怎麼不記得你了。”
“哦?有這事?恐怕是錯認吧?”
“胡說,你那時叫我彤雲。”
“是麼?”薛暗笑得眼睛彎成了弦月“我有一名故人,就叫彤雲,長得與姑娘倒有幾分相似,那日乍見,必是認錯了。”
彤雲皺眉。“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可是劍尖卻明顯一收。
真是單純的好女孩兒。“許是跟姑娘有緣吧?”聽見腳步聲,薛暗避開她的劍坐起。
“暗!”宴離從背後抱住了薛暗。“總算找到你了。”
“怎麼跑這麼急?”
宴離隻是抱他,不說話。
三百年間,兩場戰爭,不管最後誰勝誰負,都是遍體鱗傷。唯有抱著他,實實在在地抱著他,才能教他心安。
“你們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成何體統!”圓臉上淨是驚訝。
薛暗的眼睛更彎。“對不起姑娘了,我們這就走。”拍拍宴離的手,“離,好些了麼?”
深吸一口氣,宴離鬆開了他。站起,忽覺渾身輕鬆。朝他伸出手“走吧。”是時候離開了,畢竟都已過去,一切塵埃落定。
薛暗拍了他的手,自己站起。“等我們老了,你再來拉我吧。”
相視一笑,彼此都在彼此眼中。
走了幾步,宴離終是沒有忍住,回身看向緊盯著他倆的彤雲。“姑娘,王不在了,你今後有何打算?”
彤雲一愣,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問題。但轉而又大方一笑“丹婆最好的劍客,還愁餓死嗎?”
宴離笑著點頭,與薛暗一道走了。
那日耀一箭射入她腦後,將她的記憶射了個一幹二淨。這樣最好,忘記他們,她的未來才有希望。
走得遠了,薛暗問他“為什麼宴耀對彤雲很好?”放棄追殺自己,宴耀選擇救了落馬的彤雲。
“彤雲救過他。”
“救?!”薛暗挑了眉梢。“宴耀幾時要人去救?”除非他自願,否則誰還能傷他?
“恩。那時耀被誅夜偷襲,傷重下又急著去追逃走的他,半路若不是被彤雲救了他早去跟匹安報到了。”
事情往往都前後相聯步步錯綜。誅夜傷了宴耀宴耀去追誅夜,誅夜預備逃跑後去找妹妹而他的妹妹彤雲因為去找他而彼此過開反倒正巧救了被他傷的宴耀。後來宴耀讓誅夜領了彤雲去刺殺宴離,卻沒想到兄妹倆一起倒向了宴離反過來去對付宴耀。再後來宴耀追殺薛暗,卻誤傷了彤雲,他救了彤雲還清了上一次欠下的情。
隻是誅夜……
“想什麼呢!”薛暗見他臉色沉了下來,用力拍了一下他後背。
被拍得咳嗽幾聲,宴離反手給了薛暗一拳。“想到了誅夜……”雖然那時他被匹安控製了意識,但誅夜畢竟是死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