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段(1 / 2)

低著頭替他處理膝蓋傷口的張景思睫毛低垂,瀏海在額前輕輕晃著,修長的手指拿著藥水、拿過棉花,梁深看著他的每一個小動作,張景思低著頭,沒看見他顯得太過仔細的視線。

梁深看著他替自己包紮,突然開口問:「……想考哪個學校,決定了嗎?」

張景思抬眼看他,「嗯」了聲,說了幾間自己目標的學校跟係所。

梁深聽了皺眉:「怎麽不選N大?你應該可以上吧?」

「嗯……因為……跟現在的班導談過,就沒有列入考慮。」

「談了什麽會不列入考慮?」

「嗯……」張景思默默將用過的棉花扔掉。

梁深知道他又要來不回答那招,眯起眼警告他:「張景思。」

張景思清理完手邊的東西,一看梁深露出生氣的表情,楞了楞,竟然就笑出來,笑得梁深一臉莫名其妙。

梁深:「你幹麽?」

「沒有……」他說:「我不考N大是因為太遠了。」

「太遠?遠可以住宿啊。」

「嗯……」張景思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床上,沒回答。

梁深倒是自己恍然大悟起來:「因為這樣就剩你妹妹自己一個人在家嗎?」

張景思別有所指地看著他,笑得靦腆:「倒也不是這樣……」

梁深看不出他眼神中的深意,還想再問,張景思卻搶先在他前麵說:「老師,畢業典禮那天你會來嗎?」

梁深臉上一愣,眼神閃躲起來。「我又不是導師,怎麽會去。」

「老師,這是我……我們的畢業典禮喔,你不想參加嗎?」

「……有空再看看吧。」

外頭有吵鬧的聲音響起,是黃浩成跟幾個老師進來的聲音,一進來還沒看到人就大呼小叫地說要找梁深。張景思往外看一眼,起身說那他先走了。

他正轉身要走,梁深又突然喊住他,結結巴巴叫他考試要加油。

張景思看著梁深說完加油兩個字又楞楞地低頭看自己的傷口,好可憐好可憐的樣子,一下子什麽也沒想,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走到床邊低頭輕輕親吻了梁深頰邊,然後在黃浩成他們踏入後方休息床位時離開。

梁深瞪大眼,滿臉通紅地看他。

「老師,」張景思抿嘴角微笑。「放心吧。」

那天晚上,他看著掛在書桌前的禦守,回想起他那個表麵自大、其實一點自信都沒有的老師,連想問他要考哪裏都得考慮再三的樣子,又想起梁深滿臉漲紅的模樣,還有今天坐在操場,好可憐好委屈的樣子。

他用手指輕輕碰了碰禦守,看著他小幅度搖晃,早上的那股泰若自然消失無蹤。

他將臉埋入手臂中,低低歎氣:「老師,畢業典禮你會來吧。」

那是在三年級的某一天發生的事,某件被人淡忘的事件又隨著一張公告悄悄貼上各班的布告欄。

當年震驚學校高層的廁所事件宣布結案,他們發現原來他們一開始搜索的對象完全放錯了,破壞公物的並不是校內學生,而是假扮成校內學生的校外人士,犯案原因好長一串,卻沒人感興趣了。

有人看著公告不可置信:「這件事也太久了吧?誰還記得啊?」

「原來還有在查啊?」

他們看完,討論完,又不在意的離開了,過沒兩天又將忘記這件事情。

當初轟動全校的大事件,如今也淪為一張沒人在意的公告,過沒兩天就會被收入資源回收筒中。

安安靜靜的、沒人在意地落幕了。

就像這個世界的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再震撼的、再引人注目的,最終都默默地銷聲匿跡,隻有偶爾人們回想起這段遙遠的記憶來,輕描淡寫地說:「好像當初有這麽一回事。」

就像感情,就像人心。

張景思數天後看著那張靜靜躺在回收筒裏的公告,想著他的老師就是害怕像這樣的人心。

而他最害怕的,是梁深期待落空時那一瞬間空白又受傷的表情。

張景思手機裏有無數通隻按了撥出、連等待接通的音調都還沒響起就慘遭撥話人切斷的通話紀錄。

一整排,全都寫著梁深。

學測放榜那天,考生們有悲有喜。

梁深坐在辦公室內遙望三年級那棟樓,看著那裏的悲喜交加。

他想起半年多前他的學生們給他的一張大卡片,上頭寫著滿滿道謝的字句,而張景思也像其他人一樣,在上頭寫著簡短的「老師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