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發完消息以後,江明月仍保持著筆直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姿勢。
窗外的太陽又落了一些,幾乎隻剩下昏黃的餘光,從群山背後躍起,打亮一小片天空。
江明月感覺到腦袋昏沉,意識卻又非常清醒,許多種情緒縈繞在心頭,臉上倒是沒多少表情。
他昨晚被折騰了太久,越仲山折磨人的花樣一向很多,幾乎天亮時分,才徹底放過他。
今早原本起不來,可越仲山神采奕奕,花孔雀般收拾好自己,頭發用發膠抓過,露出幹淨整潔的眉毛,搭配的白襯衣和兩枚黑色瑪瑙袖扣都要過問江明月的意見,完事又來哄他去刷牙和吃早飯。
一二來去,再困的人都會清醒。
兩人一起出門,越仲山去公司,江明月在學校上了一天課,又繞路見了人,忙得沒消停,外頭看上去人模人樣很正常,但其實勉強遮蓋的圓領T恤下,滿是越仲山留下的沒一周時間消不完的印子。
甚至此時他坐在沙發上,後麵還會有尷尬的異樣感覺。
江明月一直等到暮色低垂,熟悉的開鎖音樂輕響,家門才被再次推開。
客廳裏,僅靠近江明月一邊牆角的兩個壁燈開著,所以視線落在門邊,隻能看見一團昏暗。
越仲山放下車鑰匙的動靜來得遲而緩慢,江明月因此猜測他已經看到了他發的消息。
又過了不可數的幾秒鍾,高大的身型才慢慢出現在光線所及的地方,跟早上出門時的氣定神閑不同,他的腳步很沉,像墜了千鈞,整個人卻又浮,像定不住心氣神。
江明月等他靠近,做好了迎接他疾言厲色的拒絕或冷漠的忽視的準備,探身將茶幾上擺放整齊的一式兩份離婚協議書向前推了推:“我簽好了,你看還有什麼問題,沒問題的話。”
他抬頭,迎上越仲山深不見底的眼神,接著說:“應該是沒問題,簽吧。”
第2章
海城八月初的天氣,一上午萬裏無雲,天空碧藍如洗。
江明月是早上九點鍾進的律所,下午兩點鍾才出來。
主管這個案子的律師的意思很明確:沒辦法再繼續跟進下去,而且不隻是他,海城不會再有大的律所會接這個案子。
江明月守著、等著、纏著,把預先講好的費用翻了兩倍,最後也隻得到一句誠懇的“真的對不住”。
灼日高懸,八車道的槐蔭街上,地皮被曬得滾燙。
之前不知道要在律所耗多久,就叫家裏的司機先回去,這時候,獨自出來的江明月顧不上找地方吃口飯,接著還要去市政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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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過年沒幾個月的時候,他爸和他哥就接連被調查。
經濟方麵的問題錯綜複雜,家裏人都覺得這次雖然確實要嚴重一些,但以前不是沒有過類似的情況,所以都瞞著在上學的江明月。
這一拖,就拖到江文智進看守所,當晚突發腦梗沒救過來。
情況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旁人眼裏的江家,隻剩下不主事的太太,和一個從沒進過商圈的小孩子。
除了少數幾個跟江明月的大哥關係親近的朋友之外,不再有人敢貿然為一個起死回生可能不大的家族投入人脈和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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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據江明月假期最大比重的一件事,不是他爸爸的葬禮。
相反的,那場葬禮非常簡單,他穿了身黑色西服,跟在用帽子上的黑色蕾絲遮擋紅透的眼圈的他媽媽徐盈玉後麵,就送走了江文智。
定好的遊學、完稿和比賽全都不值得再被提上日程。他接下來的每一天,都開始在奔向律所的路上。
偶爾結束在飯局上,偶爾結束在市政廳辦公室門口漫長的等待中,也偶爾結束在海城夏秋季節總是突如其來的大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