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夏日炎炎。
一輛開往小河縣陳家溝的大巴車在破舊的馬路上顛簸著,坐在最後方靠窗位置的陳楷雙眼無神的掛斷電話,幾秒後清秀的臉上浮現一抹自嘲。
“陳楷,經院領導決定,現正式開除你住院醫師資格……”
腦海裏這句話浮現了上百遍,最後陳楷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自己做錯了嗎?
我當然沒有錯,那個病患送到醫院,還有搶救的希望,但醫院見手術希望不大,強行要讓病人轉院,這不是拿病人的生命安全開玩笑?
陳楷露出心累的表情,他想著救人,最終因為不可抗拒的因素,雖然那位病人從鬼門關逃過一劫,但卻永遠的變成了一個植物人!
這能怪我嗎?
沒有我,那個女病人早就失去生命特征,就算能及時送到京城那些大醫院,但其他醫生就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嗎?
答案的否定的,從小學醫的陳楷對自己的醫生很有信心。
但他的自信,卻連累了他的職業生涯。
據說那位病人的家屬得知女病人永遠醒不來後,氣得將怒火發泄在醫院身上,在他們看來,省人民醫院就算再厲害,也比不上京城的大醫院,如果早一點轉院,病人也許根本不會出事!
所以,強行將病人留下的陳楷,成為了負罪羔羊。
起初,念在陳楷醫術精湛的份上,院領導給陳楷安排了一個長假,避開封風口浪尖,讓他回家探親。
陳楷行得正坐得直,也沒多想,豈料這半天剛過去,醫院那邊頂不住女病患的背景關係,終究是將所有責任推到了陳楷頭上,一句搶救不當,將他心愛的白大褂從身上剝掉。
連續打了幾個電話後,陳楷一陣心灰意冷。
那個女病人的家屬,來頭極大,據說已經放出話來,要在全國醫療行業封殺陳楷!
我有錯嗎?
我沒錯!
再來一次,人還救不救?
救!
陳楷捫心自問,他沒有做一件對不起身上穿著白大褂的事情。
他才二十六歲,住院醫師幹了一年,因為屢建功勞,被醫院評為楷模,即將破格提拔為主治醫師。
醫學院畢業,實習加上正式工作,總共三年時間,陳楷大大小小親手做了六十七床手術!
要知道,他這個年紀,這種資曆,能親手主刀這麼多床手術,在醫學界實屬罕見。
更別說這六十七床手術,無一失敗案例!
除了這一次……
回想起這三年來,腦神經像弓弦一樣緊繃著,陳楷突然是真的疲倦了。
遠處,家鄉越來越近了。
在縣城的長途客運站下車後,陳楷轉乘了一輛鄉村巴士,剛上車,就被人認出來。
“喲,這不是陳家溝的真龍,陳楷嗎?”
“陳家小子,給姨看看,我最近幾天肚子憋氣,咋回事?”
作為當年以省文科狀元身份考入燕京醫科大學的陳楷,整個小河縣有不少人認識他,更別說陳家溝的村民了,在鄉親們眼中,陳楷是真龍,將來是要幹大事業的人呢!
如果父母,還有這些人知道自己被醫院開除的事情,他們會有多失望?
陳楷勉強笑了笑,給幾個鄉親指點了下病情,隨後便一句話都不說,看著窗外一片綠油油的田地,問著空氣裏牛屎混著青草的味道,陳楷突然覺得這空氣可真好聞啊!
他使勁嗅了嗅,沒心沒肺的笑著。
從小河縣到陳家溝還有十來裏路的路程,因為修路的緣故,比平常多走了二十分鍾,等到了村頭,陳楷下車後,一眼就看到騎著電三輪的父親,陳紅軍!
紅軍啊,愛國啊,或許是父親那一輩人的特征,陳楷當然不會嘲笑父親,走過去,故意給老爸搞了個偷襲。
“哪個臭……”
陳紅軍剛扭過頭,就看到自家小子一臉笑嘻嘻的看著自己,頓時咧開大門牙笑了。
“上車!”父親吼了一聲。
“爸,你瘦了。”
陳楷一陣眼紅,拍了拍父親的肩膀,跨坐在電三輪的後車廂,車子啟動後,朝自家院子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