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白色裘襖的少年,寬鬆的裘襖下顯出他瘦削纖細的身形,整個人清冷淡漠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眉眼清雅雋秀得就像是初雪中被勾勒出來的一幅畫。
雪花落在他的發梢肩頭,他一手環抱著一隻凍僵的刺蝟,用裘襖的一角包著,緩緩轉過了身。
顧允書盯著他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她下意識覺得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覺,抬手捂住眼睛,還捂了好一會,再睜眼看過去的時候,果然沒有人了。
她邁步走到了那少年剛才站的枯木下,雪下的很大,地上的腳印痕跡很快就被新落下來的雪給覆蓋了,這會低頭看去,就隻見地麵上潔白平坦一片皚皚雪色,完全不像片刻前曾有人站在這裏過的樣子。
她這是按著自己喜歡的模樣氣質在漫天飛雪中幻想出了一個少年?
活了近二十年,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癔症?
顧允書進了眠山書院,在接下來的很長時間裏,她都沒有在書院附近再見過那個少年,埋首課業中的間隙,偶爾她也忍不住會想,所以那果然真的是她癔想出來的人嗎?
冬去春來,隨後又是一年冬去,這年霍宴來了書院,雖然兩人互不對付,就霍宴那般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厭世脾性,顧允書也不可能和她有什麼交情,但她也不得不承認,自打霍宴來了書院,每季的情境演練對她來說,才算有了挑戰,有了旗鼓相當的交手應該有的感覺。
又是一年春來之時,這年的春闈她依然沒有回京赴考,因為時機未到,不是她應考的時機未到,而是京都那邊屬於四皇女褚朝辭的時機未到。
三月初,山長夫郎從年前就開始動土的明誌堂和息夜軒內終於來了人,那二十個男孩初來書院這天中午,在書院食堂用飯時,不少女學生都蠢蠢欲動地想去屏風的另一頭張望。
顧允書這天中午被霍宴約去騎射場私鬥,壓根沒來食堂,直到傍晚時,她往食堂過去的路上,正好遇到幾個男孩剛從食堂出來,不經意的一眼間,她看到了那個穿著月白色書生服的少年。
那一刻,她真的有種如遭雷擊的感覺。
他比那年冬日見到時長開了一些,身量也高了一些,顧允書這才發現,那日初雪中的一眼,她竟然記得這般清楚,清楚到過了這麼久,還依然曆曆在目。
謝雲瓷和溫寧還有另外兩個男孩從食堂出來要往息夜軒去,其中一個男孩突然看著前方不遠處,壓低的聲音中帶著不可錯認的激動,“顧、是顧允書。”
謝雲瓷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前方路邊不知道為何停下了腳步的女人,她身邊的人似乎在喊她,她這才沿著路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後來幾天裏,謝雲瓷不止在一個人口中聽到過顧允書這個名字,還聽說,安陽縣內自打年節時見過她後心心念念將她當作夢中良人的年輕男人還不知有多少。
謝雲瓷想起那天在食堂外路上見到的長身而立的人影,如玉般溫潤的氣質,蘊藉風流,姿容卓絕,心說難怪下山送個春聯寫個福字都能被這麼多人惦記上。
他並不知道,那個被無數人惦記的女人在那天過後終於確認了一件事,原來這不是什麼她按著自己心意癔想出來的少年,這是山長謝光和她夫郎葉晗的獨子,謝雲瓷。
夫子們的住處離書院有段距離,謝雲瓷平時很少來書院,偶爾來的時候偌大個書院顧允書也從未撞見過,她倒是聽說過謝山長有一子,但從未將兩者聯係在一起過。
立夏過後,雨水漸多,這天旬假日,顧允書在養性閣內溫書,晌午後下了一陣瓢潑大雨,許久都沒有要停的意思。
這天養性閣內人本就不多,午前去用飯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會這麼一陣大雨下來,也沒人回來。
顧允書不覺得餓就沒走,她坐在案前低頭看書,聽到前麵有很輕的腳步聲走進來也沒抬頭,直到好一會過後,她終於覺得腹中饑餓想要離開的時候,她發現原本隻有她一個人坐著的這一片案幾在角落位置多了一個人。
他的案幾上攤放著一張紙,正在提筆寫著什麼,寫了會又蹙眉盯著看,反複幾次,他起身往書架間走去,不多時帶了本書回來。
顧允書在他走去書架間的時候,沒忍住走過去幾步,看到紙上寫著一首七言四句,她掃了一眼,就知道他剛才為什麼要蹙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