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春日下午,陽光流瀉。

碧色藍天下,一隻燕子風箏在清澈城市上方飄飄揚揚。

井薄藍向來自詡心靜如水,在這個歡暢的季節,她仍然覺得自己應該停止枯燥工作,前去賞花、踏春、郊遊、野餐——總而言之,這並不是一個適宜糾結的時刻。

麵前眉目精致的小姐還臥在躺椅上,用一種幽幽的聲音說起井薄藍至少聽過十萬八千遍的故事。

少女生性頑劣淘氣,學習成績低等,寵溺家長找來家教為其補習。新家教是名英俊青年,少女先懷疑之戲弄之試探之,隨後沉浸變態之單戀中。

幸好男教師自有分寸,工作之外隻視她如妹。少女心鬱難開,派遣無法,隻好來心理治療師處抒懷。

“井醫生,他不喜歡我,你說我該怎麼辦。”花季少女問出萬年來怨婦的經典問題,沒等井薄藍回答,她再繼續幽幽道,“井醫生,你說,我喜歡上比我年齡大的男人,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戀父情節?那我是個合格的變態嗎?如果有一天我殺人了,會坐牢嗎?”

合格的變態,殺人坐牢……真是憤世嫉俗的姑娘啊。饒是井薄藍那顆已經被這古怪病人訓練到波瀾不驚的心髒,此刻也停了停。她輕聲說:“胡小姐……”

“不,請你不要叫我胡小姐……”少女語氣更加哀怨,“我老師就總是叫我胡小姐,哦,胡小姐,胡小姐,多麼生疏,又多麼客氣!”

井薄藍隻好吸口氣,勉強道:“胡……”

“他為什麼要那麼對我呢?我雖然比他年紀小,但是年輕漂亮。讓他等我上大學又能如何?如果他等不及肉體,我也已經能接受更親密的舉動!”她羞澀地低下頭,繼續沉浸在自我哀怨中,“我一切都那麼好,但為什麼老師他就是不接受我呢?為什麼,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井薄藍終於找到機會打斷她,盡量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道:“胡小……胡……總之胡小姐,我記得上一次的時候,我們雙方都同意關於你的治療已經可以暫時告一個段落。老實說,我的存在對你的心裏疏解已經沒有任何幫助——”頓了頓,她終於問,“但你今天下午又來我這裏,到底什麼意思?”

少女猛地從病床上翻身坐起來,驚道:“我的治療已經終止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井薄藍好心提醒她:“就是昨天。你在,你母親在,你父親也在。我可以借你電話讓你再去問問。”

少女睜大明眸:“我剛剛進門,你為什麼不製止我說下去?”

井薄藍淡定地把手頭自動鉛筆芯紮到橡皮裏去。她製止過,實際上井薄藍試圖製止過八十六次她的講話。

未果。

後來心灰意冷,開始整理昨天的病例報告。

少女看著不管自己而自顧自忙碌的井薄藍,明顯憋著笑:“井醫生,世界上隻有你才可以救我啊!因為隻有和你聊天時,我才能開心!”

井薄藍淡淡道:“不會,我覺得你並沒有什麼大問題。”

少女再瞪大眼睛看著她:“怎麼可能!”

“省省吧,”她冷冷說,“你不過是講述自己有多麼可憐,挾製別人感情來幫助你達到目的。但這招對我沒用,我自己就是心理醫生,不吃你這賣同情的老套路。”

幾分鍾,成功預約到下次見麵機會的少女,誌得意滿地推門走出。

剩下向來理智淡定且再一次被病人打敗的實習心理醫生伏倒在自己的辦公桌後,思考如果毒死病人,她的月工資是否會更少。

正在這時,小鳳敲了敲門進來。

“薄藍?”小鳳笑眯眯看著她道,小鳳也是心理醫生,薄藍的上上屆學姐,“主任來找你,”她神神秘秘道,“你大概又有新病人了。”

薄藍這家私人心理診所仍處於試用階段。雖然主任對她的穩重和做事有條理甚為看重,但每次接收病人前,也必須要先經過主任這一關。

可惜這種篩選似乎沒什麼意義,不然那個難纏少女怎麼會進來。薄藍扶著額想,老天保佑,世界上不會有再比胡姓少女更難辦的人了吧。